沈右安腳步猛然頓住,眼神微變。
今日事忙,他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難道是婢女在街上打探到裴二娶妻的消息,回去後告訴了薑瑩,她因此鬱結在心,沒胃口用膳?
怪不得薑瑩今天沒來書房找他,安安靜靜地待在後院一整天,原是因為知道了裴二今日另娶他人的消息,心中酸澀難受,連吃飯都沒心思,哪有閒情來應付他?
僅僅是得知裴二另娶,她便要不管不顧地絕食,尋死覓活?
沈右安臉色陰沉如墨,心緒猛烈翻滾,仿佛有柄鈍刀子在心上一下下地割。
萬福小心地躬身後退了半步,躲在陰翳的樹蔭下,儘量減少自身的存在感。
前方是苔綠雜草叢生的石徑,穿過曲曲繞繞的石徑,很快便能走到後院,可沈右安卻遲遲沒有邁開步子。
良久,他拂袖轉回身,回了前院。
沈右安沒用晚膳,獨自坐在書房伏案處理公務,直到夜深才熄了屋中燭火。
與此同時,國公府後院。
裴策渾渾噩噩地走完了成親流程,與賓客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回新房。
喜燭已經燃了小半截,朱紅的燭淚堆積在燭台上,搖曳燭火映得屋中滿目紅豔,熱烈得晃人眼。
裴策看向坐在喜床邊的女子,醉意朦朧,囈語般喊出一聲:“皎皎……”
他腳步忽然加快,搖搖晃晃地朝床邊走過去,連喜秤都來不及拿,迫不及待地揭掉了喜帕。
可看到那張陌生嬌羞的容顏,裴策像是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下來,頓時思緒清明,回想起了最近發生的一切。
他把皎皎送到了莊子上,在母親的操持下,心不甘情不願地迎娶正妻進門,今日是他的新婚之夜。
裴策失落地後退幾步,撐著桌案低下了頭。
國公夫人自然不會將薑瑩失蹤的消息告知他,到了現在,裴策還以為薑瑩依然住在青陽山的莊子上。
雖然時香隔兩三日就會回來通報,說薑夫人在莊子上過得很好,可裴策始終難以放下心。他總覺得這都是皎皎怕他擔心,故意讓人說的謊話。
皎皎那麼聰慧,早就猜到他要娶妻,此刻心裡不知道有多難受,他哪有心思和旁人共寢?
裴策此生碰過的女人,隻有薑瑩一人而已,他也從未想過要與旁的女人做親密之事。
可母親早對他下了死令,除非新婦有身孕,否則絕對不可能將薑瑩接回府。
裴策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心懷愧疚吹熄了燭火,帶著濃濃的酒氣上了塌。
夜裡,忽然起了場疾風驟雨。
薑瑩貪涼沒蓋錦衾,夜裡又遭了夢魘,第二日起來便覺得渾身發涼,頭昏無力。
春熙忙通知了沈總管,派人請大夫入府,給薑瑩把脈開藥。
隻是薑瑩整個人昏昏沉沉,意識朦朧間閉緊了嘴巴,怎麼都不肯喝。
春熙把情況報給沈用,沈用不敢耽擱地撐傘出門,去大理寺通稟沈右安。
沈右安一聽說薑瑩病倒,立刻放下手頭的事告假回府。
他腳步匆忙,在他身後撐傘的沈用差點跟不上。
等進屋的時候,沈右安右肩的緋色官袍已經被雨淋濕了大半,顏色穠豔如朱砂。
他拿布巾隨意擦了兩下肩頭的雨水,便急不可耐地繞過博古架和珠簾走進內室。
看到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薑瑩,沈右安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半蹲在床前,扣住她的手腕。
因著家裡常有人生病,沈右安學過一些醫術,凝神靜下心聽她的脈象。
把完脈,沈右安將薑瑩的手塞回被子,沉聲問:“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姑娘病起得急,須得趕緊服藥退了熱,不然怕是容易傷了腦子。”
春熙所說的情況,跟沈右安把出的脈象差不多,隻是他擔心自己情急之下出差錯,所以才特意又問了一遍。
“把藥端來。”
“是。”
“藥碗放下,出去候著。”
春熙離開後,內室便隻剩下薑瑩和沈右安二人。
沈右安從桌上端來藥碗,坐回床沿,慢慢用湯匙攪拌碗裡的藥,讓藥汁快速冷下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隔著碗試了試溫度,拿走瓷匙,含了一口苦澀的藥汁,俯身貼上她的唇,緩緩渡給她。
薑瑩一生病就容易昏睡,而且她防備心重,昏睡的時候什麼都不肯服下。
從前他們一起住在蓮花村,每次薑瑩染了風寒,病倒昏睡過去,沈右安都是這麼喂她喝藥。
還記得薑瑩第一次生病時,怎麼都喂不進去藥,沈右安心急如焚,在她耳邊低啞著聲音哄了好半天,都沒能讓她張開嘴。
他實在絕望得沒辦法,才想起這個法子,試著給薑瑩以口渡藥。見她終於肯服藥,當時的沈右安心裡緊繃的弦驟然一鬆,後怕地抱住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喂完一碗苦澀的藥汁,沈右安用清茶漱了口,又俯身喂薑瑩喝了些溫水。
喂完水,卻沒有立刻直起身。
遲疑片刻,沈右安忍不住緩緩低下頭,生疏而小心翼翼地親吻。才僅是輕碰了下柔軟的唇,胸腔裡的心便跳得好似擂鼓一般。
沈右安耳根發燙,慌忙以手撐床,狼狽倉皇地退開,染了嫣紅水澤的薄唇微張,劇烈地喘息著。
在他心裡,對薑瑩自然是有恨的。
可對她的恨有多麼濃重,另一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就有多麼熾烈。
隔著分寸距離,沈右安烏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薑瑩,眼底無數複雜的情緒翻滾,愛恨難分。
半晌,他微紅著眼,咬牙切齒地威脅:“再敢為了裴二尋死覓活,我便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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