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恪寧願她對自己發脾氣,也不願她像現在這樣,用冷淡陌生的態度對他。
泡了許久,趙景恪才從水裡出來,換上新衣,還特意在腰間掛了香囊。
他其實並不喜歡香囊,但他們昭鏡司經常做一些陰暗隱秘之事,身上免不了有血腥味,擔心會嚇到盛聽月,所以他習慣了時時佩戴。
想到方才發生的事,趙景恪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向她道個歉。
穿過曲折的遊廊山石,趙景恪來到後院的時候,盛聽月正在讓婢女給她染蔻丹。
拆了外麵纏繞的手帕,洗乾淨鳳仙花汁,便露出一雙玉蔥般的纖纖素手,圓潤的指甲被染成了水紅色,更襯得手指瑩白水嫩。
婢女們圍在她身邊,紛紛出言誇讚。
盛聽月美滋滋地聽著她們的恭維,望著自己染好蔻丹的手,正準備抬起手到光線下細看,卻正好從指縫間,看到從假山後麵走出來的趙景恪,臉上的笑意瞬間斂起。
周圍的婢女也發現了趙景恪的到來,忙不迭行禮,“大人。”
盛聽月放下手,姣美的麵容霎時間冷淡下來,一副被打擾了好興致的模樣,不客氣地開口:“你來做什麼?”
婢女們很有眼色地退下,花團錦簇的庭院中便隻剩他們夫妻二人。
趙景恪上前幾步,高大瘦削的身影立在她跟前,沉吟片刻,溫聲道:“聽月,方才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盛聽月眼梢微抬,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趙景恪放低了姿態,繼續解釋著,“方才我從外麵回來,身上……不太乾淨,所以才躲著你。”
盛聽月吹了吹指尖,發現他的確換了身衣裳,反應依舊平淡,“哦,我知道了。”
她的視線重新落回手中,仿佛他說的話,在她心裡還沒有染紅的指甲重要。
趙景恪笑意微微苦澀。
知喜在這時走過來,稟報盛聽月,“夫人,晚膳已經備好了。”
聞言,盛聽月立刻緊張地看向趙景恪。
後者明了她的意思,心下無奈,但還是順從她的心意說道:“我用過晚膳了。”
罷了,既然她不願意他留下,他也不忍心讓她為難。
盛聽月果然鬆了口氣,還心情頗好地彎了彎唇,“那我便不留你了。”
趙景恪微微頷首,“嗯,告辭。”
他離開後,知喜忍不住問道:“夫人,您為何不留主君用膳?”
“他說他吃過了啊。”盛聽月壓著裙擺站起身,邊欣賞自己的指甲,邊往廊下走去,“而且今日又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她不需要完成跟趙景恪一起用膳的任務。
知喜忍不住唉聲歎氣。
這麼下去,兩位主子不知何時才能走到一起。
夜裡臨睡前,盛聽月穿著中衣坐在銅鏡前,手臂撐著身下的繡凳。鏡中的她身材窈窕嬌小,臉頰粉潤如玉,烏潤的眼眸水亮,唇瓣柔軟嫣紅,透著幾分隻有養在金玉錦繡堆裡才有的明豔從容。
知喜和知歡站在她身後,拿布巾幫她絞乾濕潤的烏發。
等青絲乾得差不多了,盛聽月便迫不及待地趕她們出去,從抽屜裡拿出那個錦盒,打開盒蓋,寶貝地撫過裡麵的一樣樣東西。
溫暖的燭光下,她眸中難得浮現出幾分懷念和溫柔之意。
後來盛聽月合上錦盒的蓋子,又將它藏了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瞧見裡麵的秘密。
從那之後,盛聽月幾乎一有空便會往春風樓裡跑。
直到某一次,二樓的雅間沒有空餘了,坊主便將她領到了三樓,這裡的房間更為隱蔽,廂房門各個緊閉,行走的人影也稀疏了不少。
盛聽月並未多想,找了個光線好的房間,和越忻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正興致高昂地奏樂鳴琴,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傳來奇怪的動靜,像是有人在難耐地叫。
盛聽月起了好奇心,從琴凳上起身,正準備湊近牆壁去聽,卻被越忻拉住了衣袖。
越忻不知為何紅了臉,衝她搖了搖頭,無聲地用口型說道:“彆去。”
“為何?”
越忻支支吾吾不肯說。
他越是藏著掖著,盛聽月反倒越好奇,她才不是能攔得住的人。
輕鬆甩開越忻的束縛,盛聽月湊近牆邊,好奇地聽牆壁另一頭的動靜。
聽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她忽然想起來什麼,麵頰蹭的一下染上紅霞。
盛聽月臉頰遍布紅暈,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越忻,這是……”
居然有人在樂坊行如此下作之事?
“姐姐,您沒有發現嗎?這裡的樂官多為男子,還都長相俊俏。”越忻咬著下唇,眸中蘊起濕潤的水霧,“若不是您,恐怕我也免不了這樣的下場。”
盛聽月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怎會這樣?”
她以為這裡是正經樂坊,沒想到竟然……還做皮肉生意。
那日領她過來的那幾位夫人,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是做什麼的?
越忻忽然在她麵前跪下,拉住她的衣袖,“姐姐,您能為我贖身嗎?越忻願一輩子跟隨您身邊,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盛聽月有些猶疑,“你的意思是,讓我花錢買下你?”
她倒是不缺這點銀子,隻是……買了讓他住哪兒?
她現在已經出嫁,住在趙府,若是身邊多了個俊俏的年輕男子,不信趙景恪沒反應。到時候就算解釋說他隻是她的樂官,瓜田李下,也說不清楚。
不過,盛聽月也的確不忍心,讓越忻的才華爛在這個地方。
最後她取了個折中的法子,跟坊主買下了越忻,但讓他仍然住在樂坊裡。
越忻千恩萬謝,望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神女下凡。
等傍晚回到趙府,盛聽月才忽然想起來,今日又是初一了。
過得可真快。
趙景恪過來陪她一同用了晚膳,全程依然沒有任何語言上的溝通,甚至連眼神觸碰都很少。
其實盛聽月也曾疑惑過,明明趙景恪公務繁忙,怎麼每到初一十五都正好有時間過來跟她一起用膳,一起就寢。
隻是巧合嗎?
夜色漸漸深暗,又到了就寢的時候。
盛聽月沐浴完回到寢閣,欲言又止地看向趙景恪。
察覺到她的眼神,趙景恪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溫柔專注地望向她,嗓音也低沉輕緩,“怎麼了?”
盛聽月收回視線,往發間塗抹杏花油,想了想,平淡地搖頭,“沒什麼。”
她剛才,本來想跟趙景恪說,她在樂坊買了個伶人的事。
可又轉念一想,他們又並非尋常夫妻,似乎也沒必要向對方報備這樣的私事,省得解釋起來麻煩。
反正趙景恪性情溫吞,脾氣也好,到時候就算發現了,估計也不會有太大反應。
想到這裡,盛聽月徹底放下了這個念頭,抹完杏花油,便從趙景恪身邊走過,走到床邊,褪去繡鞋羅襪,光著腳上了床。
她並沒有發現,趙景恪沉暗的視線像是黏在了她身上,片刻也不舍得移開。
待到臨睡前,趙景恪忽然開口:“近日盛京城有西域細作出沒,你若要經常出府,不如帶幾個侍衛在身邊吧。”
“不必了,我這樣挺好的。”盛聽月已經躺進被窩裡,背對著趙景恪說道。
她身子外麵,照舊堆起了幾個枕頭,劃出一道分界線。
趙景恪閉了閉眼,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心神不寧。
作者有話要說:趙景恪脾氣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