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屋裡,她直接反手關上門,將他關在門外。
趙景恪下意識想要敲門,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懸了半天,最終也沒有落下。
當初的事,月兒是不是猜到是他了?
他不是故意瞞她,實在是……很多事情都難以啟齒。
趙景恪害怕盛聽月一旦知道了他當初去嘉蘭苑的目的,會更加看不起他。
自從那日不歡而散,盛聽月再也沒理過趙景恪。
他們住了些時日就回了趙府,但又回到了曾經那樣冷冰冰的關係,像是這段時日的溫存都不曾發生過。
趙景恪去她的院落找她,可每次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被她冷漠地趕出去。
從前他們好歹還有初一十五可以見麵,一同用膳,可如今連這兩日的機會都沒有了。
連著一個多月,盛聽月心裡這股氣都沒散下去。
這日,她跟幾個朋友約好了去翠微軒買新進的時興衣裳。
盛聽月是第一個到的,掀開布簾走進後院,打算去後麵的偏間休息片刻,走過掩映的竹林時,忽然聽見一陣悠揚舒緩的蕭聲。
她正好奇蕭聲從何處傳來,仔細地聽了一會兒,卻發覺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盛聽月發現自己似乎躺在行進的馬車裡,身下鋪了厚厚的錦褥,倒是不覺得硌得慌。
“姐姐,你醒啦?”熟悉的聲音自身前傳來。
盛聽月抬手輕撫額頭,從錦毯上坐起身,迷迷蒙蒙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的擺設,最後視線落在馬車內唯一的人——越忻身上。
少年盤腿坐在毯子上,離她很近。
“你沒死?”盛聽月思緒清明了許多,脫口而出一句。
這些時日沒見,越忻似乎消瘦了許多,不過身上是完好的,應該沒受什麼苦頭。
符越忻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沒有死啊,我隻是被抓起來了。”
如今他兄長派來接他的使團已經抵京,由一部分人先送他回西域。
符越忻實在舍不下盛聽月,就找機會將她抓了過來。
盛聽月蹙眉問道:“你是西域人?”
他點了點頭,“我是西域的三王子,我的本名是符越忻。”
“這是什麼地方?你把我抓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正在出城,我想帶姐姐回西域。”
“帶我去西域做什麼?”盛聽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聲音不自覺拔高。
她又不是西域人。
符越忻興奮地說道:“我們西域王宮收藏了許多前朝的樂譜,姐姐你不想要嗎?而且西域跟盛安可完全不同呢,我們都住在廣闊的草原上,日日與牛羊作伴,蒼穹白雲,自在極了。我想帶姐姐去西域看看。”
盛聽月想也不想地拒絕,“不想。你趕快送我回去。”
符越忻一怔,“為什麼?”
“你就這麼把我擄走,我的親人朋友怎麼辦?虧你還是三王子,行事怎的如此魯莽?”
符越忻被她說得麵紅耳赤,啞口無言。
盛聽月不滿地催促道:“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等其他人找到我,你就有大麻煩了。”
符越忻有些著急,但仍堅持要帶她走,“姐姐,西域真的很好的,你一定會喜歡上那裡。我可以讓我大哥封你做公主,你就是草原上唯一的公主了,沒有人敢欺負你。”
“在這裡也沒人敢欺負我。”盛聽月神色懨懨,完全不感興趣,“西域再好我也不想去。”
符越忻抓著她的衣袖,祈求道:“姐姐,你就去看一眼,如果你不喜歡,我再送你回來好不好?”
盛聽月拂開他的手,懶得再跟他多費口舌,靠著車廂內壁閉目養神。
西域距離盛安路途遙遠,就憑這個心思單純的三王子,根本不可能帶她離開盛安。
盛聽月不想貿然逃走,那樣她孤身一人反倒危險,還不如先暫時跟著西域人,反正趙景恪早晚會找到……
好端端的,怎麼又想起他了?
盛聽月一想起趙景恪就心底冒火,滿身的氣沒處撒,連帶著看符越忻也處處不順眼,便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
符越忻本來都差點睡著,被她一腳踢醒了,“姐姐你踢我乾嘛?”
“離我遠點。”
“……噢。”他慢吞吞地往旁邊挪了挪,窩在角落,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另一邊,知喜去替盛聽月找掌櫃的要衣裳名冊,剛拿著冊子回來,卻怎麼都找不見盛聽月的身影。
“夫人?夫人?”喊了幾聲也不見回應,她叫來繡娘問話,繡娘卻說,剛才領著盛聽月到竹林附近她就走了,不知道盛聽月後來去了何處。
知喜慌得六神無主,趕緊讓趙府的人暗中盯緊翠微軒,她親自去昭鏡司報信。
趙景恪剛辦完事從外麵回來,還未下馬,就看見盛聽月的婢女急慌慌地跑到了昭鏡司門口,一副有要事稟報的模樣。
趙景恪眉目肅寒,立刻問道:“月兒怎麼了?”
知喜跪在地上,滿臉是淚地說道:“今日夫人約了其他幾位夫人,一同去翠微軒購置新衣,奴婢先去給夫人拿名冊,誰知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夫人便不見了。”
趙景恪心裡咯噔一下,握緊了韁繩,“月兒不見了?可派人找過?”
“四下都找了,沒有發現夫人的蹤跡。奴婢讓人盯著翠微軒的前後門,便立刻過來稟報。”
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完,趙景恪便迫不及待地策馬絕塵而去。
萬豐連忙率人跟上,還不忘讓人捎帶上知喜。
去的路上,趙景恪腦海中掠過許多種不好的猜測,一顆心不住下墜,臉色越來越難看。
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翠微軒,他徑直去了後院,在盛聽月消失的地方搜查了幾遍,隻在樹叢中找到了一支白玉芍藥珠花。
趙景恪將那支熟悉的珠花攥在手裡,當機立斷地吩咐:“封鎖城門,嚴查所有進出車輛。”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自抑的顫,珠花的金簪紮進手心,血跡滴落在烏磚地麵上都沒有注意到。
趙景恪叫來翠微軒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與盛聽月約好的幾位夫人在內,對所有人嚴加審訊,結果卻是無一人看到盛聽月去了何處。
昭鏡司的人將翠微軒團團包圍,繼續查探蛛絲馬跡。
趙景恪則親自率領另一撥人,在城中展開天羅地網式的搜尋追捕。隻要盛聽月還在城中,絕對能被他的人找到。
可他不眠不休地搜至半夜,卻一無所獲。
趙景恪起初猜測是仇家尋仇,派人去打探於渾和盛秀竹的去向。
打探後卻得知,他們二人早已離開京城,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將盛聽月擄走。
趙景恪派人隱晦地去問過盛府,盛聽月並未回府。
她在京城所有朋友也派人去找過,沒有一個人見過她。
城門早已嚴加盤查,夾帶一個人出城簡直難如登天。
可即便如此,還是沒有找到她的下落。
盛聽月就像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沒留下一絲蹤跡。
趙景恪身影蕭索,落了滿身的孤寂,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若歹人是衝著他來的,現在應該有威脅的消息遞到才對。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那人是衝著盛聽月去的。
趙景恪儘自己所能,努力去想盛聽月還會與何人有聯係。
就在此時,他忽然想起,盛聽月有個極為寶貝的錦盒,不讓任何人碰。
事起危急,他也顧不得許多,當下便匆匆去了後院,闖進盛聽月的寢間,在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了那個錦盒。
趙景恪這時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攥著那支染血的珠花。
他將東西放下,胡亂在衣袖上擦了擦手心的血跡,然後便打開了錦盒。
趙景恪猜到錦盒裡裝的,定然是盛聽月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可他完全沒想到,盒子裡裝的東西,會與他有關。
趙景恪一眼便認出,那枚簡陋的竹簪是他曾經佩戴的,因為盛聽月被這簪子紮到,差點從他身上摔下去,這隻簪子就被他摘下扔了,怎麼會在她這裡?
錦盒裡還有一張疊起來的宣紙,看上去有些年頭,宣紙都纖薄了許多。
趙景恪隱約猜到什麼,心快速跳了跳,升起幾分緊張。
他顫抖著手將宣紙拿在手裡,徐徐展開。
畫上是容貌姣麗若蓮燦的少女,穿一襲錦繡羅裙,明豔大方,率性活潑。
是趙景恪在很多個夜裡,想緊擁入懷卻又不敢觸碰的人。
那時候他暗中加入了昭鏡司,辦的都是陰私見不得光的事,怕連累到盛聽月,所以才向她辭彆。
臨彆前,盛聽月讓他畫一幅他的畫像,最後趙景恪畫的卻是她。
他恥於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也擔心她手裡有男子畫像會有損名聲,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回憶起當時的分彆,趙景恪用力攥著這張畫紙,胸臆間無數情緒翻滾,眼眶漸漸泛起紅。
他從沒想過,盛聽月這些年還會記得他。
他以為,他隻是她閒暇時用來逗趣解悶的玩物,根本不值得被她記在心裡。再加上有些事羞於啟齒,所以才不敢跟她相認,而是選擇了以完全陌生的身份,披上她喜歡的溫潤公子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本性,一點點靠近她。
怪不得那日月兒會那樣生氣。
原來這些年,不隻有他對那段時光念念不忘。
他不該瞞她的,不管當初的他有多麼不堪,他都該跟她坦誠相待。
趙景恪望著畫紙上明媚的人兒,無意識地低喃出聲:“月兒……”
若是他能勇敢一些,早日將這一切都告訴她,他們也許就不會錯過這兩年。
他早該鼓起勇氣往前邁出那一步的。
可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回月兒。
趙景恪按捺下滿腔複雜思緒,將竹簪和畫紙都仔細收了起來。
之後,他快步走出府門,翻身上馬,率人星夜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