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晉就躺在她身邊。
小船那麼窄,他們的手臂幾乎碰到了一起,他身上的體溫穿透了夏日薄薄的衫裙,傳遞到她這邊。
秦凝想不明白,為什麼謝遲晉身上總是那麼滾燙,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團火,精力永遠也燃不儘似的。
可能是被他的溫度影響到,秦凝的臉頰也漸漸發燙,眸中凝聚出一層溶溶水光,不敢偏頭去看身邊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她。
沒多久,秦凝終於明白謝遲晉為什麼要拉著她躺下了。
小船飄到了一處窄小低矮的石洞,他們躺在船上,剛好能從那個深深的石洞中穿過去。若是坐起來,難免會被石洞中凸起的石頭碰到。
洞中黑漆漆的,再往前逐漸開闊,視野也漸漸明亮起來,豁然開朗一般。
“到了。”
秦凝慢慢從船上坐起來,發現這是她從未來過的地方。頭頂上方古樹參天,隻有稀疏的陽光漏下來,下麵水流潺潺,碧波湖麵清澈如鏡,一點暑天的燥熱都感受不到,宛如世外桃源。
“怎麼樣,好看吧?這裡可是我第一個發現的,以前從沒有人來過。”謝遲晉揚起唇角,桃花眼彎起,年輕俊美的麵孔霎時生動起來。
“你怎麼發現的?”
“就隨便玩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我是第一個來的,”謝遲晉眸含笑意地看向她,“你是第二個。”
秦凝淺淺地笑了下。
謝遲晉趴在船邊俯下身,撩起寬大的錦袍衣袖,修長精瘦的手臂探入水中,以手為槳,在水裡一下下地撥動。
小船被他帶到了岸邊,水流最淺的地方。
秦凝喜愛美景,正忍不住欣賞這裡的絕佳景色,她身旁的謝遲晉瞅準水麵,眼疾手快地出招,兩手捉住一條撲騰個不停的魚,驚喜地喚她:“玉璫,你看,這裡還有魚呢!”
魚兒顯然不像鳥兒那麼聽話,尾巴大力來回甩動,濺了秦凝一身水。
秦凝連忙抬起手臂遮擋,嗔道:“你乾什麼?我衣服都被你弄濕了。”
“啊,抱歉。”謝遲晉趕緊鬆手,魚兒重新落回水中,擺著尾巴遊走了。
他轉回身,想碰又不敢碰她的樣子,手足無措地問道:“你沒事吧?”
秦凝放下胳膊,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謝遲晉抬手碰了碰發紅的耳尖,視線沒敢落回她身上,四處遊移著。
等這陣尷尬過去,少年又恢複了平日的活潑,“這裡有一大塊石板,我聽過一個故事,在石板上用溪水練字,等用筆寫穿了石板,就能練出世上最好看的字來。”
那塊石板少說也有半臂厚,指望寫字寫穿,怕是猴年馬月也完不成。
秦凝哭笑不得,“你怎麼不說,用刀劍砍這塊石板,等砍透了,就能練出世上最精妙的武藝?”
謝遲晉聽了這個荒唐的念頭,居然眼睛一亮,“你說得有道理,回頭我就讓人把這塊石板運回去。”
秦凝無奈又想笑:“……”
他們在這片無人的小天地玩了一下午,果真一點都不覺得悶熱,惠風和暢,心境也變得通泰開闊。
回去的時候,小船像來時一樣,自窄狹的石洞下方流過。
秦凝正在看上方石洞的奇石和潮濕的水滴,手忽然被人輕輕拉住。
一滴水剛好落在她額頭,她眼睫顫動,心裡也重重一跳。
那隻大手起初輕輕碰了碰她的小指,見她沒有抗拒,才大著膽子攀上來,慢慢罩住了她一整個手掌,不輕不重地握住。
少年寬大的掌心滾燙乾燥,帶著常年習武留下的繭子,將她的整隻手都完全罩在他的手掌下。
小船從石洞中蕩出,他們依然並肩躺在船上,誰都沒有起來。
牽著的手也沒有鬆開。
直到小船靠岸,兩個人鬆開手,同時坐起身,不約而同地看向相反的方向,誰也不敢看向對方。
半晌,謝遲晉不自在地咳了聲,“從這邊回對岸坐船比較快,我們先上大船。”
“嗯。”
兩人轉而上了熱鬨的畫舫,在洞水湖上遊了一圈,天色將將暗下來,畫舫剛好靠岸。
岸邊花燈璀璨,攤販擺出各種精巧的小玩意兒,吆喝叫賣聲混在一起。
謝遲晉買到了最後一隻金鐸,拿在手裡晃了兩下,“像不像我們在山洞裡聽到的水聲?”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聲音,但細聽起來,都是一樣的清脆動聽,帶著讓人心曠神怡的舒爽。
秦凝答:“是有些像。”
謝遲晉把剛買到的金鈴遞過來,“這個送你。”
“送我這個做什麼?”秦凝微訝。
“你把它掛在窗下,往後我去找你,你聽見風鐸響,就知道是我來了。”說罷,謝遲晉把東西塞到她手裡。
強買強賣是他一貫的風格。遇見什麼喜歡的東西,謝遲晉都愛一股腦往她這裡塞。秦凝都習慣了。
冰涼堅硬的觸感碰到手心,秦凝合起手掌將它握在手中,不由笑道:“那要是風鐸在你沒來的時候響了呢?”
謝遲晉脫口而出:“那說明我在想……”他忽然止住話頭,神情有些不自然的發紅,“想去找你。”
說罷,生怕她想到什麼似的,趕緊轉移了話題,“天色不早了,玉璫,我送你回家。”
……
秦家和謝家的淵源,要從上上一輩人說起,兩家的老爺子明明性格截然相反,喜好也相反,一個愛舞刀弄槍,一個愛舞文弄墨,可偏偏就是成了至交好友。
後來兩家指腹為婚,生下的卻都是男子,兩家又都沒有納妾的規矩,子嗣單薄,這份婚約就隻能延續到秦凝這一輩。
這次,秦家終於有了女兒,跟謝家小子締結婚約,自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情誼深厚。
他們的婚約在盛京城幾乎人人皆知,眾人都以為秦凝早晚會嫁入謝府,成為謝遲晉的夫人。
就連秦凝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她知道,謝遲晉的想法同樣如此。
他送來的金鈴,繡球,雀鳥,親自刻的小人,爬到樹上給她摘的枇杷果,得知她嗓子不舒服特意去山上尋的蜜漿……秦凝都能從中看到他的用心,也能看到他看向她時,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歡喜和情意。
在謝家出事之前,秦凝從未想過她會退婚另嫁旁人,而謝遲晉會遠走邊疆,數年杳無音訊。她也從未想過,造化弄人,他們終究還是兩相錯過。
下人的稟報聲,打斷了秦凝的回憶。
“姑娘,老爺和公子回來了。”
秦凝眨了兩下眼睛,收起思緒,起身去了前院。
剛走出院子,就撞上了迎麵走來的秦蒼柏。
“我聽下人說,謝將軍過來了。他過來所為何事?沒有為難你吧?”秦蒼柏急匆匆地問道。
秦凝一看他從外麵回來連衣服都沒換就來了這裡,連忙解釋道:“他沒有為難我,大哥你不用擔心。”
“他過來乾什麼?”
“過來……找他養的鳥兒。”
秦蒼柏狐疑地道:“找鳥?他的鳥怎麼可能飛到我們家裡來?”
想起謝遲晉看到金鈴時的驚喜,秦凝捏了捏指尖,“我也覺得奇怪,可後來真讓他找到了。”
秦凝沒說,鳥兒是在她院子裡找到的。
聽她這麼說,秦蒼柏稍稍放下心。畢竟鳥雀又不是人,想來也不會那麼聽話地任人擺布,飛到他們家應當隻是偶然而已。
秦蒼柏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下次有外人來府上,你不必管,派人去叫我和爹娘就是。”
“嗯,我知道了。”
秦蒼柏想起自己還沒換衣服,“我回去換身衣裳,順便把事情跟爹爹說一下,讓他不要擔心。”
“好。”
隔了沒幾日,秦家其他人又湊巧都有事出門,又剩秦凝一個人在家。
前日下了場雨,這日天氣正好,秦凝把返潮的古籍搬出來,攤開在院子裡曬太陽。
之後她讓人打開了鳥籠,放金子出來玩。
金子繞著院子打轉,在山石樹枝間飛來飛去,但它像是知道下麵的書籍是很重要的東西,一次也沒有落上去過。
秦凝隨意拿了本書,靠坐在廊下翻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院子裡的鳥叫聲似乎又響了起來,吵吵鬨鬨的。
秦凝的視線從書上移開,朝前方看去,然後便看見假山石縫間有兩隻幾乎一模一樣的芙蓉鳥,正歡快地追逐打鬨,金燦燦的羽毛都掉下來了幾根,輕飄飄地落在下麵曬的書頁上。
秦凝覺得這鳥眼熟,正在想這鳥是打哪來的,便聽見下人來報,說謝小將軍上門。
這下秦凝想起來了。
這不是謝遲晉上次來找的那隻鳥嗎?怎麼又飛到她家裡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凝凝:不想養的鳥可以送給彆人:)
快忙完了,爭取恢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