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我知道你一直對箜儀妹妹有意見,但如今她遭人脅迫,您為何到了這時候還要汙蔑她?”
坤寧宮都是皇後的人,自然會向著皇後說話,蕭明朗對這件事半個字都不信。
皇後被他氣得頭疼,讓人把蕭明朗趕了出去,這口氣才順暢下來。
她不讓蕭明朗撤回那隊人馬,其實還懷著另一個心思。
前些日子,阮貴妃主動找上門,跟她說了一件事。
若是此事成了,蕭明珩身死,他們再對蕭明睿下手,便能輕鬆坐收漁翁之利。隻希望那香能快些起作用。
自從住進落月殿,蕭箜儀過得彆提多舒心了。
不用再受梅貴妃母子倆打擾,不必再早晚去給長輩請安,隻需要待在殿中,不是養花養魚,就是研讀醫書,還有蕭明珩此前送給她的《奇巧天工錄》。
蕭明珩有許多事要做,有時候回來得早,可以陪她一起入睡。有時候忙到很晚,回來時就悄悄上床,將她擁進懷裡。
落月殿外麵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禁衛軍,殿裡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可以說把蕭箜儀保護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連隻鳥兒都不容易飛進來。
蕭箜儀覺得蕭明珩太過謹慎了,整日在外奔波的人是他,又不是她,按道理說蕭明珩才更容易成為那些人的靶子。
此前有幾次,蕭明珩在外麵遇到刺殺,身上還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蕭箜儀最見不得他受傷,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心疼得眼眶泛紅,最後還得他一個傷患反過來安慰她。
她讓他把落月殿附近的人撤走一些,帶在身邊保護自己。
蕭明珩卻說,他真正的弱點在這裡,必須要派最多的人守著,不然他在外麵也不能安心。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所有勾心鬥角,風起雲湧都被擋在外麵,蕭箜儀安居在落月殿一隅,過著平淡寧靜的日子,外麵的一切爭鬥都波及不到她。
隻是不知為何,她最近莫名變得嗜睡,總是容易困倦。
蕭箜儀起初還以為是因為時入冬日,天氣寒涼,所以人才容易困乏。
直到有一次,她正在院子裡搗鼓小水車,忽然閉上眼睛,身子往旁邊倒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就見蕭明珩握著她的手,神色緊張地守在床前,看到她睜開眼睛,便忍不住用力抱緊她,語氣充滿了後怕,“昭昭,你終於醒了。”
他情不自禁地收緊了手臂,連身軀都在輕顫。
蕭箜儀有些不明所以,“發生什麼事了?我剛才好像暈過去了。”
聞言,蕭明珩眸光微暗,稍稍鬆開了對她的禁錮。
他眼下有一片明顯的青痕,唇色蒼白,擔憂地望著她,“昭昭,你睡了兩日。”
“這麼久嗎?”蕭箜儀詫異道。
她以為自己剛才隻是昏迷了過去,很快就醒來了,怎麼一下子睡了兩天?
怪不得蕭明珩的反應這麼大。
“我可能是太累了吧。”蕭箜儀撲進他懷裡,不想讓他擔心,就出言安慰道:“珩哥哥,我的身體沒什麼不適,你彆緊張。”
“好,我不緊張,你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蕭明珩嗓音沙啞,說話時聲音難以自抑地發顫。
蕭箜儀毫無征兆地陷入昏睡,連陳文瑜都查不出任何緣由,蕭明珩怎麼可能不緊張擔心。
她醒來後,蕭明珩又讓陳文瑜過來請了次脈,依舊是脈象平和有力,身體沒有任何損傷。
可若是沒有損傷,好端端的怎會昏睡這麼久?
蕭明珩將外麵的事情暫時交給趙景恪,他自己騰出更多時間,留在落月殿陪著蕭箜儀,親自照顧她。
自從那次以後,蕭箜儀時不時就會昏睡。
有時是在用膳的時候,有時是在看書的時候,還有一次,她手裡正拿著剪子剪燈芯,若不是蕭明珩及時上前接住她,她差一點便會傷到自己。
她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最長的一次,睡了七日都沒有醒來。
蕭箜儀睡醒的時候,蕭明珩依然守在床頭,神色蒼白憔悴,眼底遍布血絲。
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低下頭,用力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眉心。
過了會兒,蕭箜儀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腕間,順著手臂流淌下去。
她睡著的時候是沒有感覺的,既沒有做噩夢,也不會覺得時間難熬。
好像隻是眨了下眼睛,醒來就是七日後了。
可是對於醒著的人來說,每一刻的等待都是煎熬。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隔了沒幾日,蕭箜儀又在跟蕭明珩說話的時候,忽然閉眼睡了過去。
蕭明珩及時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到床上。
外麵有人輕輕扣了扣窗。
自從蕭箜儀變得嗜睡之後,蕭明珩就不再允許旁人進來打攪,有事稟報站在外麵敲窗便是。
蕭明珩幫蕭箜儀蓋好被子,俯身親了親她的側臉。
他走出寢殿,看見窗下站著的正是陳文瑜。
陳文瑜急匆匆地走上前,“殿下,公主殿下的症狀,微臣已經有眉目了。”
他最近這段時日翻閱了無數古籍,總算找到了相關的記載。
蕭明珩原本冷懨的神色總算恢複了一絲神采,“她生了什麼病?要如何醫治?”
“公主殿下並非生病,而是中了西域的一種秘毒,名叫‘朝露’。中了這種毒並不會傷人心脈,隻是會讓人陷入昏睡。”
蕭明珩忙問:“解毒需要哪些藥材?”
陳文瑜不好說,將手裡泛黃的古籍遞了過去,“殿下,您還是自己看吧。”
這份古籍被焚於前朝一場大火,隻剩殘破不全的一部分,但就連這些殘篇也是費儘許多力氣才找尋到的。
蕭明珩已經好幾日沒有合眼,強撐著乾澀的眼,看向手裡的書卷。
籍中記載,“朝露”自西域皇室流傳出來,乃是一種異香,女子聞之便會在手腕上長出紅痕,變得昏沉嗜睡。直至紅痕顏色變成朱紅,便會永遠沉睡不醒。
若想解毒,隻需內力強橫的男子通過交/合將毒性渡到自己身體裡。隻是被渡了毒性以後,男子便會內力儘失,至多不過五……再往後便是被焚毀的黑色缺口,不知道後麵寫的是什麼。
蕭箜儀昏睡的時候,每日都是蕭明珩親自幫她清洗身子,自然知道她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這段時日以來,她手腕處的紅痕顏色也的確在不斷加深。
得知解毒之法如此簡單,蕭明珩當即便將古籍還給陳文瑜,正欲轉身進殿。
陳文瑜急聲喚住他:“殿下,您可是要親自為公主殿下解毒?”
蕭明珩停下腳步,冷淡地看向他。
“殿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您沒了內力在身,恐怕會時時陷入危險之中。再者,我們也看不清‘五’後麵到底是什麼,不知道是五年,五個月,還是五日,五個時辰。甚至,若隻有五息……也不是不可能。”
西域鬼蜮毒物奇多,若是真不慎中了招,內力再高深的人也招架不住。
殿下為了奪位忍辱負重地謀劃了這麼久,眼看著就要到了最後關頭,若真的在這個時候中了毒,那才是真正的功虧一簣。
蕭明珩沉思片刻,低聲道:“把景恪叫來。”
“是。”
明麵上看,如今的禁衛軍統領叫魏湛,但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寧遠侯府的庶子,名趙景恪。
蕭明珩派人救過趙景恪好友一命,從那以後,趙景恪就加入了昭鏡司,成為蕭明珩身邊最為信任的幫手。
蕭明珩將趙景恪請到了書房,單獨與他商議了一下午。
入夜,月明星稀。
沐浴後,蕭明珩穿著單薄的黑衣,走進明亮寬闊的殿中。
少女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睫緊閉,唇瓣淡粉,好似隻是睡著了。
可她左手手腕處卻有一道蓮紅色的細線,印在瑩白的腕間,仿佛雪地裡綻放的一線紅梅。
顏色若是再加深下去,她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蕭明珩合衣在她身旁躺下,輕輕將她圈進懷中,憐惜地蹭著她的側臉和耳朵,低聲喚她:“昭昭,昭昭。”
蕭箜儀昏睡過去的時候,並非對外界全無反應。
她聽見有人在說話,似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原本不想理會的,可他鍥而不舍,一聲又一聲,怎麼都不肯放棄。
蕭箜儀的意識漸漸清明,耳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認出是蕭明珩的聲音,心裡想著他肯定有事情要跟自己說,蕭箜儀努力與困倦對抗,終於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蕭箜儀秀眸惺忪,半夢半醒,用氣聲輕輕喊了句:“珩哥哥。”
她虛弱地抓著他的衣襟,倒在他懷裡。
蕭明珩壓下心口翻滾的疼,溫柔地在她耳邊輕哄:“昭昭,待會兒再睡,好嗎?”
蕭箜儀“唔”了聲,過了幾息才慢吞吞地回話:“好。”
有溫熱的氣息輕輕落在她的臉頰,額頭,最後含住了她的唇,小心翼翼地摩挲。
蕭箜儀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水裡,明明在用力呼吸,卻怎麼都喘不上氣來。
待她的臉頰因為缺氧而泛起酡紅,這樣的感覺就會短暫地消失片刻,可沒過多久,又會卷土重來。
蕭明珩一邊親吻她,一邊溫聲和她說話:“昭昭,你造出來的小水車,我讓人拿給蘇大人看過了,他說你做得很好,用於農田水利定然很有用。”
“你養的宮粉梅開花了,我讓人將它移到了園子裡,再過兩年,就能長成一棵梅樹了。”
在細細喘氣的間隙,蕭箜儀會輕輕“嗯”一聲。
“昭昭,我知道你很困,再等等好嗎?我想跟你說說話。”
蕭明珩怕自己真的撐不過五息,也怕有些話再也來不及說給她聽。
原本已經困乏地閉上了眼,聽見他這麼說,蕭箜儀又重新睜開眼,迷迷蒙蒙地說道:“好。”
蕭明珩撫著她的青絲,“昭昭,皇城已在我的掌控之下,隻需最後一戰,時局便能穩定下來。”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算、就算明日你見不到我,景恪也會送你出宮,你可以回到蘇大人身邊,同你的家人在一起。”
“敢給你下毒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蕭箜儀想要看清他的樣子,可是眼皮似是有千斤重,她快要支撐不住睡過去了。
蕭箜儀連他的名字都喊不出來,隻能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喊他:“哥、哥哥。”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蕭明珩到底不忍心看她如此強撐。
他撫著她的青絲,俯身,輕吻她的眼皮,“昭昭,困了就睡一覺吧。”
蕭箜儀緊繃的那根弦鬆開,不再強打精神,任由自己掉進漆黑靜謐的深淵。
蕭明珩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氣息帶著輕顫,濕潤的液體落在她頸間,“昭昭,從此以後,再也無人敢覬覦你,欺辱你了。”
曾經答應過她的事,總算是沒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