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對上的那瞬,孟清時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變回一臉淡定。他把小女孩放下來,邊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邊問薑思茵:“要打烊了嗎?”
“……還沒。”薑思茵下意識地開口,仿佛剛剛自己並不是去關門的。
陌生人的溫暖總令她印象深刻,一杯熱水,一個創可貼,或者一句溫柔的話,她都能記很久很久,更何況才過去一晚,手掌的傷口還痛著。
孟清時把肩膀上的琴包取下來:“那方不方便幫我看一下?”
薑思茵點點頭:“好。”
剛接過琴包,她聽見小女孩壓低嗓音對孟清時說話:“舅舅,這個阿姨好好看呀。”
小孩是天真的,以為這樣就不會被聽到,薑思茵卻不自覺臉熱起來。
孟清時單手插兜站在店鋪的展櫃旁,看著薑思茵動作嫻熟地擺好古箏,指尖撥出一段隨意卻悅耳的聲音,他唇角始終銜著淺淡的弧度,手掌在外甥女頭頂上揉著:“那桐桐要叫什麼?”
被喚作“桐桐”的小女孩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奶聲奶氣地說:“叫漂亮姐姐~”
小女孩的話太過直白,薑思茵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把古箏上,卻還是忍不住耳朵尖發熱。她抿抿唇,低著頭道:“隻是弦有點鬆了,我調一下。”
“嗯,好。”孟清時看了眼牆上指著八點五十的掛鐘,語氣抱歉,“孩子明天要表演,麻煩你了。”
“沒事。”她坐下來專心調音。
這麼小的丫頭居然在學古箏,多少令她有點意外,但也隻是短暫的意外,沒表現出不該有的好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桐桐起初還對這裡琳琅滿目的樂器充滿興趣,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可到底是小孩子,九點多就開始犯困,趴舅舅腿上睡著了。
孟清時把她放在一旁沙發上,蓋上自己的大衣。
好在調音不算什麼體力活,薑思茵左手傷了,右手卻還是好的,並不太費勁。
弄好後,孟清時付了錢,背上琴,抱起睡得像小豬似的桐桐,跟薑思茵道彆。
臨走時不忘補一句:“你的手記得去醫院換藥。”
薑思茵這才想起自己包著紗布的左手,尷尬地看了一眼,點點頭:“……嗯。”
送他們離開後,薑思茵關上店門,結果收拾櫃台的時候眼睛被閃了一下。
她稍稍一愣,從櫃台邊緣拿起一個款式簡單,做工精致的領帶夾。
應該是孟醫生在這兒掃碼付款時不小心落下的。
人已經走遠了,她隻好先把領帶夾收起來,想著下次去醫院換藥的時候帶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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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思茵工作的公司隻是謝氏旗下的一家房地產公司,由外聘的職業經理人負責,平時不會和謝家人見麵。
她和謝瑾成之間的關係公司裡也沒人知道,日子一直過得波瀾不驚,和普通打工人沒什麼兩樣。
這是薑思茵頭一回受到異樣的矚目,從公司大門口到部門工區,一路上如芒刺在背,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一直在往鼓膜裡鑽,像千萬隻蚊子嗡嗡地在耳旁飛。
連平時和她關係稍好的同事也隻是尷尬地點頭打招呼,並沒像往常那樣寒暄,想攔住一兩個問問,全都借口有事溜得飛快,仿佛她是什麼病毒攜帶者。
薑思茵隱約猜到是發生了什麼,直到上午十點多,總監叫她去辦公室。
一向和顏悅色的中年男人對她依舊滿臉笑意,卻明顯跟以前不一樣了,眼中帶著一絲晦暗不明的猶豫和惋惜:“小薑啊,你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員工,你認真工作的態度領導們都看在眼裡,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大家一致認為你並不適合待在我們公司……”
薑思茵低著頭,什麼都不問,隻是唇角勾著嘲諷的弧度。
“你這麼優秀,我相信你就算離開公司,也會大有一番作為的。”總監走到她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歎氣,“抱歉,我也很難做……”
“我知道,總監。”薑思茵扯了扯唇,衝他微微一鞠躬,“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無論如何,跟著總監她學到了不少東西,她也相信這個人曾經是真心想栽培她,器重她的。
但誰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隻能自私地保住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對他來說是地位和金錢,而對薑思茵來說,她隻有尊嚴。
所以從公司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垂頭喪氣,也沒流一滴淚,哪怕那些閒言碎語一直在耳朵邊響著。
“看看,這就是攀龍附鳳的代價。”
“虧我還以為她真那麼清純,沒想到是靠男人上位……”
“現在的女孩子哦,自己有手有腳不能吃飽飯嗎?”
“長得倒是挺漂亮的,沒想到謝總喜歡這款。”
……
到最後她什麼都聽不見了,隻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帶著冰冷的東西兜頭而下。
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雨,把她心底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卻沒有能停靠的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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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最後是被一通電話叫清醒的。
分手後謝母第一次找她,讓她回家收拾行李:“既然跟阿成分了,你的東西你過來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