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季沉嫣無話可說。
她因為聽了開花現象,才看了一眼通訊表上的時間,是處於對未來和自身的擔心。
謝絕憑什麼記得這麼清?
季沉嫣的語氣裡帶著小小不滿:“奉勸閣下就不要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了,既然拿我做了局,就好好專注盤問桑旭光吧。”
謝絕輕聲悶笑,透著股如春花般的慵懶鬆散。
或許連季沉嫣自己都不知道,故意氣她的時候,她的眼尾會不自覺的紅起來。
瓷白的肌膚中暈著淡粉,有種說不出的活色生香。
光是看著她,仿佛舌尖都要綻出迷醉的甜意。
她的一舉一動,的確會牽動彆人的情緒。
以至於讓他下意識的留意,竟繞過了桑旭光,率先來到了她的麵前。
謝絕:“唔,可你看上去有點慘啊。”
話音剛落,季沉嫣的鼻尖就啪嗒掉下一滴鼻血。
這是剛才分貝攻擊的後遺症。
加上她那雙無辜的杏眼,好似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錯愕、呆滯、打擊……這幾秒之間浮現了好幾種情緒,有趣又靈動。
季沉嫣後知後覺,捂住了鼻子:“我已經沒事了。”
看她流血,他憑什麼不爽?
謝絕眼神微閃,很快轉變了話題:“桑旭光不開口,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季沉嫣:“我又不是拷問方麵的大師,恐怕做不了建議。”
聽到這些,顧東樹心都提緊,生怕季沉嫣惹了謝哥不快。
這不是陰陽怪氣說謝哥惡劣嗎?
可轉念一想——
顧東樹身處於S級哨兵的領域當中,本就相當於被扼住了喉嚨,連站直身體都成了問題。
他理解謝哥要控製桑旭光,隻是做法太簡單粗暴,把他也牽連其中。
然後季沉嫣就給他解了氣。
有點爽。
謝絕遊蛇一樣的纏了過來,惡意的逗弄:“他不說又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強迫。”
她那點小小的厭惡和反抗,讓他安心。
至少不像一般向導,非要操控哨兵,季沉嫣屬於向導裡稍微看得順眼的了。
這和他刻印的向導有點像。
有點奇怪?
季沉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我是被誰強迫來機械區的?”
說罷,季沉嫣又反思了自己的態度。
這人簡直是抖M,特彆喜歡看向導厭惡他,她決不能讓謝狗稱心如意。
季沉嫣:“閣下說的是。”
謝絕:“……”
突然這麼乖,想欺負也不行了。
謝絕覺得無趣,轉而將目光放到了桑旭光的身上。方才在麵對季沉嫣時暖風融融的眼神,瞬間凝固如高山玄冰。
“還想磨磨蹭蹭多久?”
謝絕抬腳踩在了桑旭光的肩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我這個人一向沒什麼耐心。”
桑旭光碎了半邊的眼鏡片裡透著股冷漠和憎惡:“你不是S級哨兵嗎?人類瑰寶啊。你大可以直接去地下室,還盤問我做什麼?”
謝絕笑眯眯的表情下蘊含著風暴:“本來我的向導跑了,我就很煩躁了,你最好彆激怒我。”
他用彆人的厭惡感,來編織自己的安全感。
不知道為何,季沉嫣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句話。
在兩人對峙的過程中,【一分三十六秒】竟已經過去。
季沉嫣感知到了身體明顯的變化。
古怪的、發熱反應。
季沉嫣的麵頰‘刷’的一下變得潮紅,不知名的熱度,緩慢的侵占著每一個細胞,引燃了身體更多的部位。
在刻印的影響之下,季沉嫣竟然不自覺的向謝絕靠攏。
基因本能讓她認為這是唯一的安全源。
“謝、絕……”
她哆嗦著,口齒不清的喊著這個名字。
謝絕本想逼問桑旭光,偶一瞥過眼時,便完全愣在了原地。
龐大的吸引力。
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
這種渴望,如同乾裂的土地吸收到了雨露。
他喉間微動,有點挪不開眼。
就連季沉嫣的模樣,也細致的、清晰的、牢牢的映入了眼中。
烏發、雪膚,無不精巧的五官,因為被嚇到眸間泛起瀲灩的水色,讓他想到了書本裡描繪的霜雪紅梅、月映寒江的美。
桑旭光:“謝絕,你做夢,我不會告訴你了的。”
謝絕踹了一腳桑旭光,看著煩,打擾到他了。
桑旭光:“……”
他感到了侮辱。
到底哪邊更重要?
謝絕竟然不耐煩成這樣!
謝絕:“顧東樹,你來。”
顧東樹苦笑:“這可是在領域裡啊,謝哥,你讓我怎麼來?”
謝絕:“季沉嫣的樣子有點不對勁,她剛才發生過什麼嗎?”
顧東樹略一沉思:“她剛才的精神絲有點異常,好像說收不回來?而且我們還靠她的精神絲躲過了蟲群的攻擊。”
向導的精神絲對畸變種有一定乾擾,但乾擾程度就是個謎。
難不成是殘缺向導的原因?
謝絕壓下心頭的異常。
權月已經說帶來了他刻印的向導了,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間如此關注季沉嫣?
不得不說,方才發生的事,陰差陽錯救了季沉嫣,讓所有人都沒有朝著開花現象的方向懷疑。
謝絕半蹲下去:“喂,你沒事吧?”
他的手觸摸到了季沉嫣的額頭,結果季沉嫣竟然小動物似的,朝著他的手心蹭了兩下。
原本互懟的兩人,在發生了這個動作後,莫名都愣住了。
季沉嫣:“……”
謝絕:“……”
一個:想繼續蹭蹭。
另一個:啊,媽的,不想挪開手。
謝絕忍不住鼻尖聳動,動物一樣嗅了嗅,像是在捕捉著空氣裡的細微分子。
那隱隱的氣息,就像是成熟之後,待人采擷的果實。
向導是哨兵渴望的歸屬,這點並不是說說而已。
獸性的哨兵,隻會以最原始的方式,去感知他的向導。
是饑餓。
對待食物的饑餓。
尤其是像謝絕這樣的哨兵,經曆過黑暗時代,比起他哨兵的表現更甚。如同饑餓了一整個冬季的猛獸,尖牙在蠢蠢欲動,想要咬住唯一的食物。
季沉嫣咬了下舌尖,直到血腥氣蔓延口腔,才回過神來。
看到謝絕侵略感十足的眼神時,她頓時一個激靈。
季沉嫣小口喘著氣,熱度逐漸覆上了呼吸道,令她吐息間全是熱氣。
還好隻是暫時刻印,如果是正兒八經的刻印,她真的會讓剛才的肌膚觸碰持續下去的!
人要臉樹要皮!
季沉嫣含著水色的眸惡狠狠的威嚇道:“我一點兒事也沒有,你離我遠點!”
小動物露爪,原來就是這種反應。
哇哦。
驚奇。
謝絕眼底閃爍著好奇:“怎麼個遠法?”
季沉嫣:“半米。”
謝絕照做。
季沉嫣:“不不不,一米!”
謝絕還是照做。
季沉嫣覺得根本不安全,聲音略微拔高:“還是離我兩米遠,我這個人有哨兵恐懼症,你也知道我三年前被哨兵強行刻印,才成了殘缺向導的吧?”
軟糯糯的威脅。
還要加理由解釋一句。
謝絕特彆有耐心,一點兒都沒發火。
就連他也覺得神奇,仿佛季沉嫣天生有這種能力,哪怕是命令,也不會惹他不開心。
好奇怪,突然安心下來了。
之前在禁閉室裡的躁鬱,想要毀壞一切的瘋癲,全都在此時被撫平。
但撫平的同時,又被勾起了痛痛的癢。
連空氣因子裡,都像是泛著一股甜味。
哨兵本就是五感強的那一批人,隻是成年後會用力量封住,從而來延緩狂躁症。
可現在謝絕的嗅覺在被刺激得增大,視力也變得異常清晰。
這些被刺激出來的細微變化,都隻針對季沉嫣一人。
謝絕本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顧東樹:“……”
桑旭光:“……”
訓狗嗎,你們?
他們當真欣賞到了一場大型訓狗現場,主要是謝絕還挺樂嗬,對於季沉嫣的話完全照做。
顧東樹艱難的問:“謝哥,你……”
謝絕說得理直氣壯:“她不是挺可憐?又被我們做局,又是殘缺向導,是應該多點耐心。”
不過說起這件事,謝絕的心裡還有點膈應。
畢竟她和【彆人】的匹配度達到過60%了啊。
桑旭光:“……”
啊這狗日的。
他以前要是這麼富有同情心的人,就不會產生十年前的流血事件了。
“謝絕,你這個……”桑旭光青筋凸起,忍不住痛罵。
然而罵人的話尚未說出口,卻見謝絕來到了他的麵前,如同龐大的陰影一般。
謝絕眼神冰冷到宛若隆冬冰雪,用蠻橫的力量打斷了這個無禮之人:“你有點吵。”
桑旭光分明什麼力量也沒感受到,喉嚨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冷汗涔涔,汗毛四立。
仿佛眼前的人,就是最大的恐懼之源。
說話對桑旭光而言已經是極度困難,他卻還是要執拗的開口:“十年前的流血事件,你還記得嗎?當時在緩衝區,一個冒著大雨闖入感染區的女人,她叫桑薔,她是來……”
謝絕冷漠打斷:“我不記得了。”
桑旭光啞了聲音,眼底滿是呆滯,仿佛被謝絕的話一頓痛擊。
姐姐,你看到了嗎?
你冒死闖入感染區,想給謝絕送一份資料,讓他知道當年的真相。
可你還未進去,就受到了襲擊,成了一隻畸變種,還被謝絕殺死。
桑旭光喉頭哽咽,眼眸裡泛起霧光,生出了毀掉那份資料的想法。
就讓謝絕至死追逐,永遠查不到他想要的真相!
哈……他違背上級指令,不先去地下室,而是來見謝絕,到底是為了什麼?
姐姐囑托?
狗屁!
桑旭光背脊繃緊,忍受著快要爆發的強烈感情:“謝絕,你妄為S級哨兵,擁有力量卻不為人類使用,你不得好死!”
謝絕眼裡是渾濁、混沌,那種危險至極的東西。
季沉嫣從未在他的眼裡看過,仿佛是極致的黑,極致的惡。
令人不寒而栗。
“不為人類使用?”
謝絕語氣放得極輕極緩,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十年前,你說說看我做了什麼?”
成為了劊子手。
季沉嫣在內心回答。
她忽而不忍,突然半坐起身,艱難的用手拉住了謝絕:“我聽過。”
謝絕:“……”
季沉嫣磕磕盼盼的說:“十年前我還小,但也聽過父親說起過了。南部基地幾欲被摧毀,是你領頭開啟了長達十天的清洗日。”
可那個時候的謝絕,也不過才十五歲。
謝絕能力太強,卻生在沒有向導的年代,便在冷凍艙內沉睡二十年。
他剛從二十年的冰封解凍,以懵懂的眼瞳接觸人和物,便用最沉重的模式……認知了世界。
悲慘的、絕望的、悲苦無望的……
世界。
“因你是天乾,少年成名,人類之光,這樣狠毒的事不應該由你來做,會對一般民眾造成影響。軍部便抹去了你的姓名,隻有內部人員知道你的名字。”
“我在之前也不知道是你,直到在緩衝區的時候,你突然提起了十年前的流血事件,我才驟然反應過來。”
“但還有我聽過啊。”
季沉嫣話語當中帶上了鼻音。
還有我聽過。
那句話,將混沌之中的謝絕拉回。
謝絕的眸光緩慢下移,放到了季沉嫣拉住他的那隻手上。
乾淨得像是未融的初雪。
還沒有經曆過血腥。
謝絕觸電一般的將手抽回,惡聲道:“我需要你安慰嗎?”
那是被侵入了領地,頭一次敗退的驚慌。
隨後,他又恢複如初。
謝絕望向桑旭光:“既然上麵給你布置了去地下室的任務,當然不能浪費這次機會,我們也去地下室,看看到底藏了什麼。”
桑旭光大駭:“……你!”
他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謝絕真的對地下室感興趣。
萬一被謝絕和顧東樹發現了那東西,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