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樹欲靜(2 / 2)

顧東樹硬著聲音道:“還不說!?”

男人沉著臉,下顎的青筋凸起,如狼般緊盯著顧東樹:“軍部竟然這麼重視她,派你來當她的護衛?也不怕屈尊降貴?”

顧東樹:“軍部重視她,我也重視她。”

男人輕蔑的說:“……嗬,你也被向導迷上了?”

顧東樹挑眉:“什麼迷上了?我是來報恩的。”

男人:“……”

季沉嫣:“……”

結、結草銜環?

還好下一句不是以身相許。

顧東樹蹲下身,語氣裡透著狠厲:“所以,你該知道我的手段,最好老老實實交代幕後黑手是誰。”

男人死咬著,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最後悔的事,便是輕視了一個向導。

而接下來的,便是當即對準傷口的一拳,令男人痛得麵色發白。

“唔!”

顧東樹五指捏拳,沾染了絲絲血跡:“這隻是個開始,明白嗎?”

男人:“……”

季沉嫣見狀,知道時機成熟,便插嘴道:“你也是哨兵,為什麼要殺向導?”

話到此處,男人的臉上退卻了方才的硬氣,表現得戾氣十足:“你們……向導……嗬!分明刻印才是自然規律,基地卻偏要人為創建一個‘互生製度’,向導受了我們哨兵保護,卻在實力跟不上的時候,轉眼就拋棄了我們……”

向導的數量太少了。

被拋棄的哨兵,也極難被新的向導接收。

他們宛若‘無主的野狗’一樣的存在。

這才是真實的世道。

季沉嫣眼神微閃,還是頭一回從哨兵嘴裡聽到對互生製度的憎惡。

男人嘶吼道:“如果不是這樣,那家夥……怎麼會畸變,怎麼會變成感染源!!”

季沉嫣倒吸一口涼氣,想起了05號工廠的事。

“那個享受了互生製度,但不肯為哨兵淨化的向導,是……莉塔嗎?”

男人目露錯愕,轉瞬生出了慌張。

原以為將這話透露給季沉嫣就可以了,但沒想到她是真的知情者。

心理防線像是破開了一道口子,狂風猛地灌入進來。

季沉嫣:“你是……反對派?”

她之前聽過一個理論——

棄貓效應。

被丟棄過一次的寵物,再度回到主人懷抱,那種遮掩不住的脆弱不安和恐慌焦慮,會成為它們死心塌地的毒/藥。

這不光發生在寵物身上,也同樣發生在哨兵身上。

而反對派,便利用了這一點。

男人沒有說話,趁著短暫空隙,當場用了能力。

他嘔出一大口鮮血,露出了笑容,很快便徹底閉上了眼睛。

季沉嫣:“……”

顧東樹:“……”

一時間,隻剩沉默。

寂靜在兩人間蔓延,潮濕的空氣裡還夾雜淡淡腥氣,每呼吸一口都把氣團給帶到了肺裡。

顧東樹收槍起身:“不要太相信他的話,打算赴死的人,一句話都不會說,不可能指向這麼明顯。”

季沉嫣保持著姿勢太久,關節都在發疼。

“你的意思是……他應該不是反對派的人,而是……?”

顧東樹:“向導保護協會,戚淮。”

季沉嫣表情凝成了陰雲。

的確有很大可能。

若男人死了,便是禍水東引;若男人不死,便是完成任務。

精妙的一招!

直至今日,季沉嫣才明白,在背後和她對弈的人的厲害之處。

這就是幫助季盼,替換了人選的幕後黑手!

她竟然在無形之中,極其驚險的和那人交鋒了一次。

季沉嫣:“……那他的那些話呢?不太像是假話。”

顧東樹黑眸裡透著冷意:“有時候假話裡麵摻雜著真話,才會讓人分不清。”

他側過頭,仿佛通過這句話,在說另一件事。

他對那人開始保留了,不僅瞞下夏娃之卵的事,還瞞下季盼不是謝哥刻印向導的事,何嘗不是因為覺得那人太可怕了?

這些博弈和算計,讓人心寒。

顧東樹:“走吧,去桑旭光的家裡,我護送你過去,順道沿路去取回我的槍。”

季沉嫣點了點頭。

她冒險從醫院出來,不正是為了這個嗎?

兩人很快便朝著桑旭光的家裡直奔而去,還好距離並不算遠,大約十幾分鐘就可以趕到。

五點到了。

季沉嫣透過窗戶,看到了中央區的燈塔開始亮了起來,冷金色的光像是在雨霧中的啟明星,公正、悲憐的照射著基地。

愈多的重甲車碾過鐵皮和石板,在夜晚相繼出行,奔赴著居民區。

全城檢測。

何等沉重的詞句。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顧東樹淡淡瞥向了季沉嫣,發現她時不時的被燈塔的光照射,好似籠罩在光暈當中,嫻靜而溫柔。

雖說資料當中的那顆夏娃之卵屬於死卵,但他仍舊有幾分擔心。

如果季沉嫣不畸變的話,有可能成為人類史上最好的一張底牌。

他看到了季沉嫣的特彆,控製畸變種,而不是一般向導的乾擾。

畸變種對她,沒有惡意,僅有臣服、卑微等等。

到底是應鱗因畸變前就對季沉嫣抱有好感,所以才偶然讓季沉嫣連接成功?

還是因為季沉嫣吃下了夏娃之卵,讓應鱗產生了彆的奇特反應?

他仍需要觀察。

顧東樹在心裡給自己定下了期限,倘若季沉嫣三天不發生畸變,他就完全對她放下戒心。

三天的時間,是由畸變規律得出來的。

在一路朝前奔赴時,顧東樹也拿回了自己的槍。

顧東樹突然開口:“對了,你們在01號工廠發生了什麼?”

季沉嫣毫無保留的將後續告知,可說著說著,季沉嫣自己反倒麵色凝重了起來。

“你不覺得封燃這次入城很怪嗎?”

“是三個目的,一重遮掩著一重!”

季沉嫣心臟發甕,在腦海裡迅速整理著本次事件,答案顯而易見。

“第一重:最明麵上的理由,封燃打傷了向導,惹得群情激憤,西部基地不得不拜托南部基地接手封燃。這也是大眾都知道的理由。”

“第二重:隱藏的理由,我醒過來了,封燃是為了三年前的刻印而來。但知曉者也不少,比如軍部高層,西部基地的哨兵……在利用第一重理由當借口!”

“第三重:最深的理由,藏在所有理由之下,封燃則作為了掩人耳目的餌,西部基地執行的哨兵,帶走了01號工廠的那件東西。”

並且每一重,都是以上一重做表麵理由掩飾。

環環相扣,聰明的瞞過了所有人。

顧東樹眼中泛起驚濤駭浪,在季沉嫣的重新梳理之下,才讀懂了這次事情的起源。

他緊捏著手,咬牙切齒道:“原來緩衝區的事情,隻是一個起因和序幕,老張……是死在他們的算計之下。”

季沉嫣目露疑惑:“那西部基地帶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顧東樹整理著情緒:“好像是十年前第一個接受繁衍季實驗的哨兵,他完美的探索出了畸變和人性的中間值。”

季沉嫣微怔,原來還有成功的例子。

顧東樹:“人人都說,他是最完美的存在。但緊接著,他向上級遞交了申請,為了全人類,請求作為研究對象,給後期無數參與繁衍季的哨兵,提供數值標準。”

畸變種在進化,人類也必須進化。

早在十年前,他們便達成了共識。

人類的反擊太過悲壯,哪怕世道如此黑暗,也總有那麼幾個人,願意為人類點燃星火。

季沉嫣:“……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顧東樹搖頭,後麵的事就是絕密文件了,他並不知情。

顧東樹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馬上就要到桑旭光的家了,不說這些沉重的事情,機械區的問題,自然由老家夥跟他們西部基地交涉。”

兩人轉眼已繞到了轉角,即將要趕往桑旭光的家。

陽光熹微,黃昏來臨,一大片烏雲遮來,很快便將微弱的光給吞沒了進去。

天色好似正在趨近於‘熵’函數的最大值,混亂而無序。

季沉嫣掏出了脖頸掛著的鑰匙,沉甸甸的躺在她的手心上。

就快知道更多了!

她讀懂了自己從何而來,也想讀懂自己該從何而去。

季沉嫣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了鎖孔。

哢嚓——

裡麵好似很久沒人回來了,在打開的一瞬間,灰塵猛地飄出,季沉嫣和顧東樹兩人都一同咳嗽了起來。

顧東樹用手扇著風:“好大的灰,起碼半年沒住人了吧?”

季沉嫣:“桑旭光是研究員,一般都住研究室,沒回來也是情理之中。”

她小心的望向了屋內。

長度大小各不相同的試管、堆積成山的書籍、研究報告、占據了大半的房間。

的確難找。

季沉嫣神色凝重,迅速走了過去。

顧東樹:“你看這是什麼?”

季沉嫣一一掃了過去。

《畸變種研究報告》、《哨兵狂暴因子詳解》、《論哨向高匹配》,以及……一份落單的資料《繁衍季》。

她趕忙拿起了那張紙,隻有草草幾行,像是在極度混亂的情況當中寫下。

[加密文件,0032。]

[大量資料表明,感染會在6小時內發生畸變,畸變種從幼年期到成熟期,也僅僅需要6小時。]

[我們稱為6+6法則。]

[隻有少數畸變種不符合此規律。]

[大多數的感染源,都不足以留給我們足夠時間研究,隻有一例不同。]

[夏娃之卵。]

[縱使基地的人把其笑稱為女王種,但仍然改變不了它是感染源的本質。受到夏娃之卵感染的人,會有更長時間的潛伏期。]

季沉嫣吞咽著口水,看得頭皮發麻。

她的心臟跳得極亂,血液也好似瞬間衝上腦門,仿佛自己正在窺探世界的真相。

[感染源:夏娃之卵。]

[測評等級:S。]

[感染烈度:E。]

[影響範圍:S。]

[潛伏時間:未知。]

[烈度測評為最低,最溫和,不像其他感染源一樣。]

[因此,我們將夏娃之卵,選定為繁衍季核心,通過極低烈度,嚴謹又大膽的進行畸變探索和人性間的中間值,催化哨兵攻擊力,以此來抵抗畸變種。]

[擁有夏娃之卵,便擁有反擊的能力。]

季沉嫣手指死死的捏住了紙張,眼睛盯著那行字許久,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現在她吞了夏娃之卵,這份報告事關自己。

然而剛想要繼續看下去,顧東樹便猛地拉拽住了季沉嫣:“你先過來!”

季沉嫣瞬間將報告藏了起來:“怎麼了?”

顧東樹看向了外麵,背部和窗戶死死貼緊,全身心的戒備了起來。

“季博士和戚淮過來了!”

季沉嫣心臟跳動如擂鼓,神經瞬間被拉緊:“那我們現在……?”

不要這麼刺激吧?

顧東樹:“躲!如果他看到你從曦光醫院出來,還來了這裡,更有理由向軍部提出審問。”

季沉嫣擰緊了眉頭,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男人的事不光是一箭雙雕,還是個誘餌,讓她以為是在搶時間,實則卻是在快速引誘她過來。

季沉嫣和顧東樹一同躲到了櫃子當中。

門外。

戚淮將指紋放到了液晶屏幕上。

AI冰冷的說道:[重要客人來臨,你們有十分鐘訪問時間。]

季沉嫣:“……”

訪問權限!

她回頭看向自己手上的鑰匙,主人在家才有資格訪問!

必須由她們先來,戚淮才可以後至。

大門緩緩打開,外麵的光亮也隨之透了進來。

一個男人抬步走到屋內,他看著約莫三四十歲,麵相說不出的清雋俊美,眼神藏著三分犀利,又良好的掩蓋在他溫和的笑容中。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緊繃的神經之上。

“這麼亂,不會有人來過了吧?”

戚淮將眼神緩慢放到了屋內,好似虛空和季沉嫣對視了一眼,“就像,那個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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