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宮盈:“……怎麼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幾天下來,他生氣的頻率真的是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莫非他是什麼氣神投胎,生來就是為了生氣?
“你……以為我畫的是什麼?”他攥緊拳頭。
“……”宮盈默默瞅了一眼他攥起的拳頭,總感覺自己一個沒回答好就會被揍,身子下意識挪遠了一些。
衛襄先是不解,接著,順著她的視線垂頭一看,意識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拳頭上,臉不由又黑了一半。
“真想知道你腦袋裡在想些什麼。”聲音陰森森的。
當然是在想你會不會揍我。
她在心裡默默回答,口上卻乖乖道:“你剛剛畫的難道不是劍譜嗎?”
衛襄好不容易鬆開的拳頭又攥了起來,他似乎又氣又覺得難以理解:“你居然真這麼以為,我竟然……”
宮盈:“竟然什麼?”
他板著臉,咬牙切齒:“我有那麼小氣嗎?”
難道沒有嗎?
她還記得他當初捕魚都要背對著自己!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宮盈隻能默默搖了搖頭,思忖了片刻道:“劍譜之類是門派秘寶,不能被外人看到,這不算小氣。”
他輕呼一口氣,一副被氣到不想多說的樣子:“不是劍譜。”
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語氣稍緩,眼神也略有鬆動:“靈山派的武功,你若想學我可以親自教你。”
宮盈一臉的訝異和驚喜:“真的嗎?真的有這麼好的事情嗎?”
“……”他盯著她,嘴唇動了動,靜默片刻後,“你看著像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聞言,她摸了摸臉,“很明顯嗎?”
武功什麼的,不是她不想學,實在是這個身體學不了。
剛來的時候,遊戲係統就明確地告訴過她,由於體質特殊,她沒法習武。
當然,其他人就算是身體瘦弱,也可以靠練武強強身,健健體什麼的。
偏偏她不行。
而這個“不行”,還是原主在時就有的設定。
人家活了十幾歲,都沒練過武功,自然也是身體的緣故。
不僅如此,還有更讓宮盈覺得過分的。
這段時間以來,她也通過藥臼得到了不少強身健體的藥物,可這些藥物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作用。
吃完活血健體丸,還是多走幾步就要渾身發軟,身冒虛汗。
吞下大力丸,還是連塊重點的石頭都搬不起來。
除了被人追著砍,命懸一線,稍微慢點就會一命嗚呼,其他任何時候,宮盈都就沒法靠自己撐完一個八百米長跑。
“笨拙病弱”這四個字簡踏馬直刻在了她的臉上,化在了她的骨血裡。
這邊,宮盈正想得入神,思緒不知不覺中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那邊的衛襄大概是見她聊著聊著突然走神,並且一臉悲戚愁苦狀,又進入了被她氣得六神無主六親不認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三魂出竅兩眼發白境界。
宮盈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來:“還,還好嗎?”
他平複情緒,恢複麵無表情,淡漠瞥她一眼,發出聲冷豔高貴的:“嗬。”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可愛呢!
但她內心的挑戰欲和好奇心就這麼被勾了起來。
另外一個答案在腦海裡浮現,她決定嘗試第二次,躍躍欲試捏拳:“不是劍譜的話,你剛剛畫的難道是——春宮圖?”
細小的聲音出現在空氣中,又很快被微風吹散。
衛襄一副聽到了驚雷的表情,他倏地睜大眼睛,剛剛還故意裝出來的淡漠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直愣愣盯著她看了半天,隔了好久才遲鈍地眨了下眼睫。
“……”
“……”
良久的沉默。
似乎是又確認了會兒,他才逐漸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詞。
因為,此刻他盯著宮盈的時候,滿臉呆滯,漆黑的瞳仁裡麵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你怎麼可以說那三個字”。
又隔了會兒,呆滯退散,怒意重新登台。
衛襄的臉再次被緋紅遮蓋,也不知道是過於生氣還是過於羞澀,亦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攥緊了拳頭,聲音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麵到底裝了什麼。”
宮盈沉默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往那上麵猜,可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腦洞。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能讓一個純潔可愛的小少年羞得滿麵通紅,手忙腳亂毀掉現場生怕彆人看到呢。
但是,想到對方是一個可愛的少年,宮盈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
——就算是這麼猜,也不能當麵問出來啊!
萬一真畫了,他也不會承認。不僅如此,還會更加羞憤欲死……就像此刻這樣。
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
她隻能儘量補救,用儘量溫柔的聲音安撫:“剛剛隻是瞎說的,不用放在心上。”
衛襄惱羞成怒,險些暴跳如雷:“……我沒有放在心上!”
宮盈眨了眨眼睛。
她了然點頭,聲音又溫柔了幾分:“好的,你沒有放在心上。”
他卻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不僅如此,還更顯憤怒。
少年的胸膛起起伏伏。
數個來回後,捏了捏拳,嘴唇都氣得顫抖:“你這人,你這人……”
“這人”了半天也沒有個下文。
宮盈隻能無措且擔憂地看著他,生怕他一個怒火攻心,當場眼皮一翻暈倒在地。
讓她鬆了口氣的是,最終他還是挺了過來。
少年怒氣衝衝看她一眼:“罷了,不說這個了,走吧。”
說把,甩頭就走。
這……
宮盈隻能十分悲傷地跟上去。
靈山派的暫住處距離晏家堡大門有些遠,差不多橫貫了大半個晏家堡。
之前衛襄說她是路癡,她心底並沒有當一回事。
畢竟都是拿出來騙人的說辭,她也不是真的路癡,最起碼,到茅廁的路她記得很清楚。
不過,這會兒跟在衛襄的身後,穿過了大半個晏家堡,她才突然意識到,和他一比,她可真是個路癡無疑。
一路彎彎繞繞,花花草草,樹樹木木,全都長了一個樣子,就連各處的建築,也大多長得一樣,全是肅穆莊嚴的黑瓦白牆,巍峨磅礴。
左繞右彎的,她看了腦袋都暈。
“大家都是第一次進晏家堡……”她小聲嘟囔。
走在前方的衛襄聽到這話,偏了偏頭:“嗯?”
一路走下來,他似乎已經將之前的發生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雲外,這會兒的表情看起來倒還算正常。
真好。
她心情一好,便大大方方將剛剛腦袋裡麵想的恭維話說出了口:“大家都是第一次來晏家堡,並且,之前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坐了馬車嗎?你居然能記得這麼清楚,記性真好!”
這一次誇得真心實意。
衛襄自然也能看出她沒在敷衍,唇角便向上翹了翹:“哼,那是自然。”
小少年生得實在是好看,不臉紅的時候,皮膚潔白如暇。這會兒有些愉悅,卻又不願意表現得那麼明顯,便努力向下壓唇角,將唇線抿直,做出淡定的模樣。
可偏偏,他的情緒一向如此好猜,即使是偽裝,也頂多是往臉上遮塊幾近透明的白紗,白紗之下的東西,三尺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那微紅的耳朵,都將他賣得連底都不剩。
被誇後小有得意,卻努力做出淡定的驕傲小模樣,看得人忍不住母愛如潮水泛濫。
宮盈試圖學著他的樣子,壓嘴角。
卻遲了一點,臉上的“好想揉一下”成功被他收入眼底。
衛襄臉色又一次黑了:“你那是什麼表情。”
“難道看不出來嗎?”宮盈索性也不再遮掩,捏住喉結,清了清嗓門,搖頭晃腦:“這是愛啊。”
少年臉色由黑轉紅。
眼看著要再一次暴走,宮盈補上後半句,聲音抒情:“是如山般深沉廣闊的父愛啊——”
雖然用“母愛”來形容更合適一些,可考慮到自己現在的性彆,她隻能惋惜地放棄“母愛”這個選項,選擇了“父愛”。
一個如水,一個如山,雖然略有區彆,但也差不了太多。
衛襄一臉被她噎到的表情:“……”
他花了好半天,才將臉上那複雜到一言難以蔽之的表情收拾乾淨,欲言又止地瞅了她一眼後,默默閉上嘴,悶聲不吭往前走。
宮盈默默跟在身後,乖乖在內心反省自己。
她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就突然挖掘出了身體裡麵的怪阿姨屬性。
——但,這事其實也不全怪她。
宮盈本還想給拎出來幾條使自己理更直氣更壯的理由來,但下一瞬,視線掃過前側方某個羊腸小道,思緒便全被扯了過去。
是個穿了一身白衣的孱弱少女,她埋著頭,兩手不停擦眼睛,看樣子像是正在哭。
一陣風吹過,裙擺飄飄,她身子顫了顫,像是險些被風吹跑。
隔得有些遠,沒看清楚臉。
是她身上那股熟悉到讓宮盈覺得詭異的氣質,吸引了她的注意。
又多看了幾眼後,宮盈終於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可不就是宮憐兒嘛。
隻是,這兒距離比武擂台這般遠,就算不去比武擂台,為了照顧謝紅袖,她也該留在靈山派那兒才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宮盈看了一眼她身後,她身後的小道蜿蜿蜒蜒,卻看不出究竟通往什麼地方。
衛襄偏頭看了她一眼:“怎麼?”
話說著,他便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緊接著,便也看到了宮盈正在看的那個人。
宮盈沒細想,搖了下頭:“就是看到熟人,有些意外。”
更顯得意外的好像是衛襄,他看了片刻,疑惑開口:“你認識她?”
“……”宮盈沉默了,“你不認識嗎?”
剛剛還誇記性好呢,這孩子咋這麼不禁誇?
這是宮憐兒啊宮憐兒啊!
她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衛襄明明也在場。
昨天總共也沒發生幾件大事,謝紅袖這件算挺轟動了,按理說衛襄不能不記得才對,怎麼才一天的時間,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應該認識嗎?”
“不覺得眼熟嗎?”
衛襄看了又看,還是搖頭:“記不起來。”
“……”衛襄後退半步,嘴角一抽,“你這是什麼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