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時,念稚覺得孟亞楠不會再聯係他們了。
臨近中午快要吃完飯的時候,念稚又接到了孟亞楠的電話。
小姑娘的語氣跟前天不太一樣,多了幾分小心翼翼,輕聲問:“你們走了嗎?”
念稚抬頭看了費宸一眼,見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孟亞楠打這通電話,問這個問題。
清了清嗓子:“沒有,你有事嗎?”
孟亞楠在那頭停頓了三四秒:“我媽......她想見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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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孟家的路上,費宸一直很淡定的開著車,念稚奇怪他為什麼一點都不激動。
“要見到那個女人了,你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費宸偏頭看了她一眼:“要什麼感覺?”
“女人裡,我隻對你有感覺。”
費趔正在後麵玩手機呢,聞言十分震驚臉地抬起頭:“哥——”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你有想過單身狗的感受嗎?”
費宸從後視鏡裡斜了他一眼,“都單身狗了,還談什麼感受?”
費趔紮心了,眼一閉,往後座上一倒,一副“維持單身狗最後尊嚴”的樣子。
按著導航開車,一直走到孟亞楠家樓下,看到了女孩窈窕的身影,費趔從癱在後座上坐直,摁下窗戶,跟孟亞楠打招呼。
車後備箱有帶給孟茜的禮物,費趔率先從車上下來。
孟亞楠家的房子算上不上高檔,隨處可見的那種居民樓,年代有些久了,牆體脫落的斑斑駁駁,樓下的大鐵門也是鏽跡生生,念稚一進樓梯間,就聽到了壓抑而又悶沉的咳嗽聲。
像是吐泡泡一樣,一串接著一串。
念稚想起孟亞楠同學說過的話,孟茜抗癌了好多年。
他抬頭望了費宸一眼,在他眼裡看到一點起伏的情緒。
來之前,她以為費宸多多少說對孟茜有點好奇,費正銘是有錢,但能將三分之一股權拱手讓人的,並不是費正銘多情的性格。
更何況,孟亞楠還不是他親生的。
這群人裡,最單純的大概就是費趔了,費宸帶他過來,他甚至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
到了門口,孟亞楠拿鑰匙開門。
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們都看到了那個令他們好奇的女人。
念稚第一眼看到孟茜,是有點失望的。
如果說林曼瓏是個傲慢精致的女人,那孟茜就太素了。
林曼瓏像是被調的五彩繽紛的酒,入口大概率是辛辣的,而孟茜看上去更像是一杯清水,不要談味道,甚至連顏色都是透明的。
孟茜最先看到的是費宸,她在費正銘的手機裡見過他的照片,費宸跟費正銘年輕時很像,孟茜在那一刹那,甚至愣怔一下。
“快請進。”
費趔提著東西最先進去,費宸走在最後麵。
一進門,念稚便在觸目可及的地方慢慢打量。
客廳不大,看起來大概最貴的就是牆上掛著的液晶電視了,看起來像新的,剛買沒多久。
客廳沒有空調所以屋子裡十分的冷颼,沙發是木質的,上麵鋪著幾個墊子,也發著白舊。
這會兒是中午飯點,孟茜大概是在廚房做飯,隱隱約約能聽到油煙機的聲音。
那油煙機像是個巨大的鼓風桶一樣,轟隆隆地響著。
介紹完名字之後,在客廳尷尬地站了十多秒,孟茜攥著身上的圍裙說:“馬上開飯,你們坐在客廳吃點水果。”
念稚她們在客廳坐下,茶幾上擺著新鮮的水果。
有草莓,車厘子,還有些不常見的反季節水果,看出來應該是為了招待他們特地買的。
孟亞楠去廚房拿水果刀的時候,念稚輕聲問費宸:“感覺怎麼樣呀?”
“什麼?”
“看到她。”
畢竟是費正銘的情人,作為兒子費宸應該有很複雜的感覺。
憤怒,仇視,又或是冷漠。
但費宸表現的很正常,像是對每一個陌生人那樣正常。
“沒感覺。”
他們在客廳沒多久,孟茜就叫開飯了。
孟亞楠帶著他們去餐廳吃飯。
餐廳其實就是客廳旁邊的一個小桌子,上麵擺放著滿滿的飯菜,而孟茜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上麵端菜。
費趔的話一向多,今天尤其的是,他幫忙去廚房端菜,嘴裡還客氣著讓孟茜不要忙了。
“孟阿姨,這麼多菜我們吃不完的,您彆做了。”
孟茜倒是很高興:“吃的完,吃的完。”
氣氛在一眾安然中繼續往前推進。
坐下後,孟茜問他們要不要喝酒,費趔興致高,說可以。
費宸淡淡說要開車,就不喝了。
念稚一直以為孟茜叫他們過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但一直吃到快結束的時候,她都沒有提起任何費家的事情。
就好像正如孟亞楠說的,孟茜是找他們吃個飯。
所以,念稚也沒想到費宸會突然開口。
“費正銘的遺囑裡,讓我來江*鎮找到你們母女倆。”
費宸說這話時,輕悠又漫淡,卻讓孟茜母女倆瞬間變得臉色蒼白,尤其是孟茜,仿佛一下被人抽乾了血一樣,煞白中透出幾分死灰:“你......你說什麼?”
“遺囑?”
費趔也握著筷子呆愣地盯著他,仿佛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
其實那一瞬間,念稚特彆想讓費宸不要說了。
她看出來費趔對孟亞楠有點好感,所以今天一天都在孟茜麵前表現的很積極。
孟亞楠一直都沒怎麼動筷子,她總是用一種惶恐的眼神看著費宸,她一方麵覺得自己的身份可恥的,小三的女兒,另一麵她確實很喜歡念稚他們,尤其對費宸有一種向上的仰慕。每次費宸一開口,孟亞楠的精神都特彆緊張,就好像快要被宣判死期一樣。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緊緊地盯著他。
念稚張了張口:“費宸,要不吃完飯再說吧?”
他話說了一半,所有人都吃不下飯了,尤其是孟茜。
她表情一直很恍惚,處於一種好似靈魂出竅的狀態,呼吸很深,又像是拚命地壓抑掩飾著什麼。
“費正銘......他怎麼了?”
費趔眼神困惑地在他們兩人身上轉著,“哥,你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孟茜嘴唇蠕動了兩下,想解釋什麼,可眼神漸漸收緊,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費宸看著他:“費正銘的遺囑上一共有四個人,你,孟茜母女兩,和我。”
費趔再傻也知道為什麼了。
誰會在死後留一大筆錢給一個人不認識的女人,肯定是很熟,而且連臨死都記掛著讓費宸來找她們。
費趔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讓人看著,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他看向孟亞楠,又看向費宸,對後者都是信任:“哥,你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下,還沒來得及等他回答,從費趔的另一個方向,傳來一個聲音。
“我是個小三,破壞彆人家庭的可恥的小三。”
費趔轉過臉去,滿眼的不可置信。
孟茜一說完話就落淚了,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像一幅悲痛的畫,觸目可及的都是悲傷。
孟亞楠也跟著掉眼淚,她想說點什麼,她從記事,從知道自己媽媽是個小三開始,就沒有一天不在擔心著這一幕的發生。
她擔心費正銘的兒子和妻子會找上門來,她擔心擁有的所謂“家”的溫暖因為費家人找上門,會再也消失不見。
費趔啞然地看著桌上這一幕,最後又將視線轉向費宸。
似乎就在等他的一句話。
“費正銘出車禍的那天,不是從機場回去,而是從孟茜這裡。”
這句話把他心裡所有的希望都粉碎了。
縱使費正銘不是她們母女害死,但也跟她們有關係。
聽完這句話,孟茜更是泣不成聲。
眼淚簌簌地淌,卻沒什麼聲音,那一瞬間好像活著的氣被人抽走了,隻剩下無儘的悲傷。
所有人都不說話,孟茜哭了很久,桌上的菜都涼了,而她的聲音也啞了。
“不管他留下什麼,我和亞楠都不要。”
孟茜說出這句話後,便顫巍巍地從桌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