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崢嶸深以為然地點頭,開始認真考慮白言蹊所說的這番話。既然丞相一派的人總是打著國子監學官無為的幌子來威脅,那為何不快刀斬亂麻地將丞相一派的家族子弟全都遣出國子監,雖然到時候勢必會徹底撕破麵子,可那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說到底還是朱門弟子這一派賺了。
唯一的難處就是不知道皇帝會不會應允。
“白博士建議甚好,等師兄入葬之後,老夫連夜便將奏折寫出來奏明聖上,既然國子監難以得到王相爺的信任,那還是儘早將王相爺家的子女遣散回相府吧,還有段禦史家的三子,國子監無能,無法教出好監生,老夫羞愧難當!”
聽到謝崢嶸居然真要對自己這一派係的後輩‘趕儘殺絕’,王元謙哪裡還能裝得住,當下就故作虛弱的哼哼了幾聲,而後便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緩緩抬起手指,指著謝崢嶸所在的方向有氣無力地斥道:“謝祭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夫之前頭腦昏沉,沒有聽清楚,你有膽再說一遍?好一個在國子監中養壞腦袋的謝祭酒,莫非你也被這不尊老的算科博士洗了腦,認為老朽就該活入土?”
謝崢嶸冷哼一聲,將頭彆過去,沒有接話。之前白言蹊懟老年人的時候,他可是也被誤傷了呢!隻是如今白言蹊已經同朱門弟子緊緊綁在一起,他如何能夠半途反水,拆白言蹊的台,挖白言蹊的牆角?
“喲,相爺這身子骨果然硬朗,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自己暈過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醒了。”
白言蹊冷笑著上下打量丞相王元謙,看一眼靈堂外越聚越多的人,聲音略微壓下一些,道:“國之老少,本無定形,實隨百姓之心力以為消長者也。西風一.夜催人老,凋儘朱顏白儘頭。使走無常當大夫,攜催命符以祝壽,嗟乎痛哉!鹽價飛漲,百姓痛若切膚,相爺你不管不問,如今卻因為一己私心在這裡叨叨囉囉?老臉不紅乎?耳根不燙乎?不愧對頭頂烏紗,一身官皮乎?”
王元謙的老臉真的紅了,耳根燙得要命,不過他並非是因為被白言蹊戳到了痛處而內疚,他是因為靈堂外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今天實在是將這麼多年攢下來的裡子麵子都一並丟乾淨了,忒難堪了而臉紅啊!
“造成今日之大乾者,則大乾老朽之冤業也。製出將來之光明者,則大乾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此乾坤作彆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乾坤為緣。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將遷居者,不愛護其窗櫳,不潔治其庭廡,俗人恒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後顧茫茫。大乾而為牛為馬為奴為隸,則烹臠鞭棰之慘酷,惟我少年當之。大乾如稱霸乾坤,主盟寰宇,則指揮顧盼之尊榮,惟我少年享之。於彼氣息奄奄與鬼為鄰者何與焉?彼而漠然置之,猶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
彼與此乾坤作彆之日不遠矣!
氣息奄奄!
與鬼為鄰!
白言蹊對於卻王元謙的描述不可謂不惡毒,仿佛是一柄柄飛刀,於寒光閃爍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將王元謙胸腔裡的那顆老玻璃心碎成玻璃渣。
被白言蹊變著法兒暗示‘命不久矣’,王元謙突然悲從中來,一口氣沒有翻順,再度直勾勾地朝後仰倒下去。
白言蹊轉過身來,挑著眼皮子看王元謙,拍手稱讚道:“王相爺這突然暈厥的手段真是練得爐火純青,晚輩自歎不如!”
不管王元謙此次是真的暈倒還是假的暈倒,經過白言蹊這麼一說後,靈堂中站著的諸多官員都下意識地認為王元謙是在裝暈了。
仔細想想,嘿,這個老丞相裝暈的本事還挺高,每年都得在朝堂中暈個兩三次,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命不久矣了呢!
一時間,除了那被白言蹊懟得連話都說不出口的禦史大夫段敬仁幫著扶了王元謙一把外,再無人願意去搭把手。
朱門弟子自然不願意去幫老對家,而丞相一派的人眼看主心骨都倒下了,哪還有膽同白言蹊多逞口舌之力,打嘴炮的功夫很明顯就不在一個層次好麼?至於在朝堂中一貫保持中立的那些官員,在這種兩個勢力已經對掐起來的情況下,機智狡黠的他們怎麼可能讓自己絞儘泥淖中?
堂堂一國之相,居然落得無人幫扶境地,真是令人唏噓。
白言蹊見靈堂外圍了不少人,正了正嗓子,拿出前世班主任在班級內訓話的態度和語氣來,對著門外那些從國子監趕來的監生道:“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勝於蠻夷坤地,則國勝於蠻夷坤地;少年雄於乾坤寰宇,則國雄於乾坤寰宇。”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乾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大乾,與天不老!壯哉我大乾少年,與國無疆!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