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興剛來不久,還沒有同白言蹊把科舉命題的詳細規定說完, 宋清就拿著一個信封猶猶豫豫地找來了。
白言蹊不曉得宋清是要來同她辭行, 還問宋清, “祖博士邀請我去參與今年的算科科舉命題,你要不要一塊兒跟去看看?”
白言蹊的想法很簡單, 她隻是單純地想要幫上宋清一把,就如同她當日編寫《新式算學》的時候要為宋清署名一樣。
能夠參與到科舉算科命題中去, 這對於算科博士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肯定。白言蹊念及宋清與她是一同考中算科博士的, 宋清一直都在徽州書院內默默無聞,而她卻從徽州書院蹦躂到了國子監, 還去朝堂之上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都是一年能享八百石俸祿的算科博士,宋清幾人卻比白言蹊要低調了許多。或許有性格因素在內, 但更多的原因多半還是宋清等人心裡有數, 他們能得到這個功名,多半是倚仗了白言蹊,能夠拿到俸祿已經不錯了, 又怎能像白言蹊一樣去京城中作天作地?
聽說白言蹊還在京城將前丞相王元謙以及丞相的黨羽全都懟下了台,那被派去苦寒閉塞之地的倒黴丞相更是一出京城的城門就咽了氣?
捫心自問,宋清知道就算借他兩個膽子,他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宋清搖頭, 謝絕了白言蹊的邀請,他把信封放在桌上, 猶豫二三後, 坦誠道:“白姑娘, 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提攜,隻是宋清我雜事纏身,理不清亦剪不斷,想要換個環境,故而今日來同白姑娘你辭行。”
白言蹊臉上的笑容當下就僵住,她盯著宋清的臉頰看了半晌,見宋清不似在說笑,心中陡然想到了一事,多半是陳碩和王肖那日所說的事情煩擾到了宋清,讓宋清生出避意。
“也好。《新式算學》裡的東西我都已經教給你們了,你去了彆的書院剛剛好,也算是從徽州書院取了火種,為天下算科學子都送去微光。你現在可曾想好了計劃,想去哪裡供職?”白言蹊打算幫宋清一把,天下學政之事都由朱門弟子把控,她修書一封為宋清開道,多半是能起些作用的。
“暫無,走一步看一部吧。我宋清吃的是朝廷給的糧食,又不需要書院付我俸祿,去哪裡不成?”宋清對他身上那個‘算科博士’的身份還是有點自信的。
祖興聞言,當下大喜過望,立馬就拋出橄欖枝來招攬宋清,“宋博士,你看我們國子監如何?你若是來國子監,當初我承諾給你的待遇不變,朝廷給你多少俸祿國子監算科堂不管,我們還單獨為你提供一間臨近國子監的院子,你意下如何?”
宋清想了想,應下祖興的提議。反正他隻是想要離開徽州書院,好好將心裡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在清冽的水中洗乾淨,然後拿到太陽下好好晾曬晾曬,將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全都清理乾淨,至於去哪裡不去哪裡,對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好,那你同陳碩和王肖等人說一聲,我們幾個趁你還在徽州的這段時間裡好好聚聚,祝你前程敞亮,來路一片光明。”
說實話,白言蹊心裡對宋清和陳碩、王肖多半都是有些愧疚的,如果當初這三人沒有同她一起留在徽州書院,而是選擇了彆的書院,或許在新式算學上的成就比不上現在,但是若從其它方麵看,那還真得另當彆論。
就比如陳碩和王肖的住房問題,若是這二人去了國子監,去了與徽州極為臨近的蘇州書院、關中書院,這二人又怎需要同宋清擠在夏荷苑中。
宋清的目的已經達到,同祖興商議了一下去往京城京的時間便匆匆離開了,倒不是宋清一刻都不願意在徽州書院待,而是祖興迫切地想要將宋清帶回國子監,讓宋清給國子監的監生好好講講新式算學的東西,就算比不上徽州書院,那也不能差得太離譜。
在去年秋末冬初,宋清初見白言蹊時,他對白言蹊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甚至因為白言蹊衣著的窮酸而有些許看不起,可隨著一日有一日的相處,白言蹊展現了太多尋常姑娘沒有的品質,深深地吸引了宋清,使得宋清一日又一日地深陷、沉.淪。
宋清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能夠更早地看清自己的心,趕在認識唐毅之前表明心跡,是不是就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不過這都同他沒什麼關係了,現如今在這些問題上執拗也無多大意義。
走出秋菊苑,宋清扭頭看了一眼種在牆根下的幾叢蘭花,固然品相一般,卻能看出來是被精心侍弄過的,隻是侍弄蘭花的人手藝一般,將蘭花像種大蔥一樣在牆根下種了一排,讓人實在無法昧著良心恭維。
宋清從蘭花叢裡摘下一朵,夾在隨身攜帶的《新式算學》裡,扭頭看一眼秋菊苑那素白的牆,那通體如墨般黑得鋥亮的門與瓦,心中那被強壓下去的酸澀一點一點湧了出來。
我們從未真誠相擁過,但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心裡為何還會這般空落?
沒有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