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皇帝唐正德根本料想不到,他對白言蹊下的一道自以為無甚用處的旨意, 會在一晚上就掀起了萬丈波瀾。
最先報憂的是京兆府尹, 那身材短胖的京兆府尹一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道明情況, “陛下,昨夜不知什麼原因,京城快活林一帶突然失火,等水龍車趕到時,那裡的繁榮盛況已經燒成一片黑灰,衙差正在徹查事件起因, 隻是微臣覺得有些蹊蹺。”
皇帝唐正德皺著眉頭問,“愛卿覺得何處有蹊蹺?說來聽聽。”
京兆府尹道:“疑點有二。快活林日日夜夜燈火如晝, 人流不息。就算著火,那也應當能被人發現,儘快撲滅,而不是任由那大火一直燒下去,將好端端的樓宇燒成一堆土灰,此為第一點。第二點, 就算無人發現快活林起火,但總歸是應該有傷亡出現的,可是快活林的廢墟中卻未曾發現一具屍骨,且天亮之後, 並沒有任何快活林的人來申冤。”
“故而微臣猜測, 快活林起的火是快活林自己人放的。”
京兆府尹的話音剛落, 朝堂之上立馬一片哄然, 文武百官沒幾個相信京兆府尹的話。快活林那麼繁華,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那快活林的主人怎可能舍得將快活林付之一炬?
唐正德信京兆府尹的話,他以為這一切都是白言蹊留下的後手,冷哼一聲,內心嗤笑道:“這就是你白言蹊能想到的反抗手段了嗎?或許放在彆人身上會管點用,但是這一切對於朕來說根本沒有半分用處。”
他轉頭對京兆府尹道:“既然無人申冤,那就將廢墟清掉,儘快張羅重建之事。”
京兆府尹領命,惴惴不安地退到一邊。
司農司的官員見皇帝唐正德沒有生氣,揪緊的心稍微鬆懈了些許,走上前來,對著奏折念道:“聖上,微臣之前曾上書一封,申請與快活林中的順風快遞達成合作,由朝廷付給順風快遞一定的銀兩,順風快遞替朝廷將從各地收上來的糧食運回京城,可如今快活林突然人去樓毀,而今年根本沒有準備去各地押送糧草的衙差……”
皇帝唐正德臉色微變,“這點小事都需要同朕說?這天下是朝廷的天下,是朕的天下,難不成離開它快活林就不能活了不成?沒有去各地押送糧草的衙差,那就去兵部調用,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聽皇帝唐正德這麼一說,兵部尚書不樂意了,顫顫巍巍地從隊伍中跑出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聲淚俱下道:“陛下,萬萬使不得啊!坤地狼子野心,東打一榔頭西打一棒槌,兵部用人已經捉襟見肘,若是將兵士調去各地押送糧草,微臣憂心京城……”那些不詳的字眼,他沒有膽說出口,也不敢起身。
另外一個官員見情況有些微妙,猶疑一番之後,也跪在了地上,“陛下,微臣剛剛上朝路上才得到了消息,京城除國子監外的所有書院都無人敢念了,微臣還聽到一句傳謠,不知當講不當講……”說完這句話,這官員就恨不得給自己扇兩巴掌,明知道那些話說了就會招來禍事,他為什麼還要多嘴?
唐正德目光如劍般銳利,神色陰鷙,眯著眼睛冰冷地吐出一個字,“講!”
那官員被唐正德話語中的淩厲嚇得一個瑟縮,頭叩在地上不敢抬起,咬牙道:“有人在書院門口掛了一副對聯,讀書入狼窩,入仕登極樂。橫……橫批,何苦自誤。”
一口濁氣在唐正德胸口翻騰不休,他用力抓著胸口,咬牙道:“讀書入狼窩,入仕登極樂,何苦自誤?朕的這朝堂就是狼窩,入了仕途就是早登極樂?入朝為官就是自誤!朕到底還是低估了學官的分量。”他那陰狠的目光看得謝崢嶸毛骨悚然。
唐正德扶著龍椅粗喘著氣,隻覺得心口梗得厲害,似是有什麼東西要嘔出來。
“陛下,不好了,禦膳房的吃食出了問題,用過早膳的貴人都病倒了,氣息奄奄,情勢危急!”有內監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大殿,見滿朝文武都跪倒在地,他完全亂了分寸,比他自己中了毒都要哭得淒慘。
唐正德心頭梗著的那口氣遲遲無法咽下,見這內監一進大殿就嚷嚷,更是怒火中燒,“大殿之上,哪有你一個閹人嚎叫的地方。曹公公,將這奴才拖出去,杖斃!”
跑來傳信的內監臉色慘白,如喪考妣,驚悚地瞪著一雙無辜的眸子,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他連喊幾聲‘陛下饒命’,卻沒能換來一絲唐正德的惻隱之心。
唐正德心裡牽掛著後宮粉黛,無心再處理朝政,尤其是不想聽到群臣對他的‘口誅筆伐’,但凡是有人說一句‘快活林’,唐正德都感覺那些人是在唾罵他將忠比奸。
……
後宮裡,諸多禦醫正聚在太醫院中會診,結果令人心寒。那些貴人宮女中的毒並不算太過稀奇古怪,是一種平時極少見到,但卻在五毒榜內排名靠前的奇毒——念奴嬌。
念奴嬌,就算奴再嬌,那也隻能念了,仔細想想,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情?
可現實就是如此。
抓在手中的生怕漏掉,想要用力抓緊卻又偏偏漏得更快……
無解之毒不少,念奴嬌恰好就是其中的一種。起碼太醫院那些禦醫摞在一塊兒都解不了毒,太醫院院使張正一不行,補土派的陳恩榮不行,攻邪派的李味也不行。
如若當年的清醫寺慘案沒有發生,那估計念奴嬌之毒還有解,可林平生率軍圍攻清醫寺,將清醫寺眾多醫僧逼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早已結下了死仇,清醫寺就算再世,那也不可能出手就宮中一眾貴人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