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點名的綠穀同學就像是收到了信號似的, 在太宰叫破的同時就與爆豪一起從左右同時包抄芽英誌, 他們剛才的站姿很微妙, 從房門打開的那一刻起, 兩人就迅速打量著其中有沒有能夠倒影人影子的玻璃鏡。
他們運氣不錯, 男性的房間中並沒有出現落地鏡一類的產物, 至於梳妝台前的鏡子就更不可能有了, 當他們探出頭時,隻有正對門的太宰看見了兩人。
太宰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甚至沒有驚訝, 然而在國中時期關係並不是很好的三人卻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 綠穀與爆豪, 彆說他們的動作,甚至連呼吸的頻率, 邁步的大小都是一樣的。
“英雄的工作並不僅僅是正麵對敵。”相澤消太講課的聲音與他平時類似, 總之就是倦怠的,沒什麼起伏的聲音, 放在國中課堂會令人昏昏欲睡,日下卻因他在同學心中不可動搖的可怕地位, 即使是學習成績最差的人都不敢睡覺,而是在午後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陽之中,強支撐起眼皮。
綠穀出久與爆豪都是上課十分認真的類型, 更不肖說相澤消太講得都是乾貨。
“英雄不是讓你們跟敵人硬碰硬逞英雄的,絕大部分的敵人都能通過突襲與包抄的方式製服。”他說,“最典型的方式是三麵包抄, 正麵有一位英雄吸引注意力,剩下兩人從背麵將人一網打儘,戰略意義上這種方式是最容易成功的,前提是吸引注意力的英雄能夠堅持足夠的時間。”
“下麵來說說後麵包抄的兩人怎麼做,首先,兩名英雄必須有默契,達成高度統一。”
腦海中相澤消太的講課聲源源不斷,像是靜謐的鼓點,一聲一聲,落在他的心上:“步子慢一點,靜悄悄的,將與目標的距離拉到三米半之內,呼吸聲音放輕。”
太宰對他眨眨眼睛,當然,這可能是綠穀一廂情願的想法。
“然後,等待正麵牽敵英雄的信號。”相澤消太說,“三、二、一,優先擊打敵人頭部等不致死部位,確保要在對方無法施展個性的前提下製住他,最好能夠令人失去意識。”
[就是現在!]
綠穀的腳猛地一蹬,爆豪的手掌心中也泛起火花,他們的目標相當明確,攻擊芽英誌的頭部。
如果是沒有受到過訓練的普通人,一定無法躲過兩人的聯合攻擊,隻可惜與綠穀他們的判斷不同,芽英誌代替英雄騎士做了許多英雄的工作,九州的敵人與其說是英雄騎士抓捕的,倒不如說是他抓捕的,孤身一人陷入敵人的包圍圈中是常事,更不要說所謂“英雄的直覺”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讓他即使沒有意識到爆豪與綠穀出久的存在,也能順利躲過這一擊。
芽英誌的柔韌性相當好,他幾乎是在瞬間彎下腰,頭向後仰躺,腰部與地麵平行,躲過了二人的攻擊,並且靈活地穿插在二者身體的縫隙中,腳在地上用力一蹬,騰空而起,以足球中倒掛金鉤的姿態躍起,試圖攻擊爆豪的臉,手上也沒有閒著,兩枚小炸彈在手掌中成型,一枚向著太宰的方向而去,另外一枚則衝著綠穀的臉。
芽英誌將全身上下的肌肉都錘煉到了極致,若非如此,他也不能撐著遠遠寬於自己身軀的沉重鎧甲,健步如飛、行動自如了。
[該死!]
爆豪猛地向後一撤,終於躲過了芽英誌的攻擊範圍,他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不同於他過去經曆的小打小鬨,敵聯盟的流氓、雄英體育祭上遇見的同學,與他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經驗、成年人的力量、精湛的格鬥技巧,還有對方將他們置於死地的殺心。
最後一點是根本,英雄與敵人麵對麵時,經常會受到限製,究其原因,英雄的行為要符合法度,不能對敵人造成不可捉摸的傷害,而敵人卻可以隨意傷害敵人,乃至於令其死亡,有了這點區彆,攻擊的力度就會截然不同。
“嗯,是英雄的預備役嗎?”芽英誌說,“氣息隱藏得很不錯,要不聽見了最後關頭的破空聲,說不定就連我都躲不過你們的攻擊吧,說到底你們比我平時遇見的雜牌敵人要強多了,真不愧是雄英科班出身啊。”
[平時遇見的敵人?]
“不過,畢竟我也代替騎士先生活躍那麼久,怎麼看都是你們的前輩。”戰鬥之中的語言並不是全然無意義的,隻要運用得恰當,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擾亂人心神,“論戰鬥經驗的話,高一的學生還不是我的對手,怎麼樣,現在撤離的話我還能當做沒有看見你們,說到底你們也算是我英雄事業上的後輩嘛!”
換個人出現在這裡,一定會被他話中巨大的信息量所驚擾,無論是英雄騎士的替身也好,還是他的能力也好。
如果人感受到自己與強敵之間有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切的行為都是徒勞的,想要退縮也是很正常的事。
小炸彈並沒有在綠穀眼前炸開,後者以耗損自己一根手指為代價,使用了百分之一百的one for all,借由疾風將炸彈彈飛。
它打碎了窗戶,一路向外飛,成為了天邊的煙花。
而太宰,他肯定也躲過了炸彈,那枚炸彈炸傷了一麵牆壁,使其變成了焦黑色,但他好像並沒有參與纏鬥的打算,反倒是坐壁上觀起來。
“嗤——”爆豪的聲音相當低沉,像是從嗓子眼裡溢出來的,“我可沒有你這種當敵人的前輩,真是可笑。”他不留餘力地嘲諷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現在的敵人都這麼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嗎,炸飛你,混蛋。”
手上火光劈裡啪啦作響,爆豪用眼角的餘光撇了太宰一眼,傳遞的信息非常明確‘快點走,自殺混蛋!’。
英雄就是英雄,民眾就是民眾,不管民眾有多強的能力,還是智近似妖,當危機來臨時都是需要保護的。
“去找炸彈。”綠穀說,“這裡交給我們,太宰同學!”
“嘛,既然你們這麼說了。”太宰終於沒有擺出為難的樣子,轉身就走,絲毫不擔心身後兩人似的,在芽英誌看來,這無異算是逃跑,而爆豪與綠穀的內心想法,在這一刻驚人的同步了。
[這混蛋,終於乾了件人事。]
[終於走了,太宰同學。]
他走了之後,爆豪他們畏首畏腳的等級低了一級,可以再放開手腳一點對付芽英誌了。
隻可惜,他們與芽英誌之間確實存在著很大的懸殊,而這位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陷入癲狂的敵人,並不準備留手,無論是爆豪也好,綠穀也好,身上都傷痕累累,不僅僅有炸彈形成的燒傷,還有徒手搏鬥留下的青腫,以及被利刃切割流血的血痕。
“真難辦啊。”他口中念叨著,卻在打鬥的間隙又生出一枚炸彈,從幾分鐘前開始,他一直沒有生成小炸彈,仿佛在醞釀著什麼似的,而現在脫手而出的這枚,確實與先前不大一樣,無論是外表也好能力也好都很不同,尤其是附帶的,仿佛是看倒計時的小屏幕,讓爆豪與綠穀都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
[絕對!絕對要避開!]
“很抱歉,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有一個脾氣相當糟糕的女孩子應該在等我。”他說,“如果不去找她的話,我會很遺憾,她也會很遺憾。”他笑了一下,隨即低俯身子,後腳蹬地,短速衝刺,這一動作起源於騎士鎧甲,在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披著沉重的鎧甲,用大劍劈、刺、砍以做攻擊,當脫下了沉重的鎧甲之後,他的動作就變得格外輕盈而迅速,沒有經過係統訓練的人甚至無法用眼睛捕捉到他的動作,隻留下一片殘影。
[好快!]
小圓球型的炸彈,意外地黏在了綠穀出久的背上。
“!”
“我實在沒有時間跟你們耗了,所以就暫時用它拖一會兒時間吧。”他以極快的語速說,“請不要動這位同學,它可是震動觸發型的炸彈,如果你大幅度移動的話,就會被觸發。”他說,“不過就算是不移動,一分鐘之後他也會開始倒計時,然後你們有3分鐘拆彈時間。”
“讓這座房子上天有點難,不過讓你去三途川則綽綽有餘。”
在他說話的空檔中,炸彈上的屏幕亮了。
“那麼就好好享受吧,另一位同學也可以繼續追捕我,暫時我不準備在你身上貼炸彈。”他說,“就是最簡易的炸彈,如果是熟手的話一分鐘左右就能搞定吧,生手的話看圖紙兩到三分鐘,隻要你確定對自己的決定堅信不疑的話。”
“當然咯,幫不幫主這位同學就看你的選擇了。”
爆豪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跑了,而綠穀出久,他背上粘著炸彈,幾乎是以爆豪都追不上的速度想要往遠處跑。
[如果要爆炸的話,起碼不能拖累到哢醬]
就算是沒聽見綠穀說出來,爆豪都能猜到他是怎麼想的。
他毫不猶豫的,並且一點都不溫柔地將對方壓著,隨即從戰術包裡掏出了拆彈的工具。很幸運的是,爆豪的個性與爆破相關,也算是他精益求精,研究過炸彈的構造,英雄們都是多麵手,雄英的通識課上也有講解相關內容的,隻不過講得淺,兩相結合之下,他還算有所了解。
拆開炸彈的表麵,就跟他想象的一樣,炸彈魔的能力是製造炸彈,但是這些彈藥內部構造都是有跡可循的,即便是他也無法憑空想象出新的構造,芽英誌所有的能力都放在附加的粘貼性上。
“哢醬——”
“閉嘴廢久。”爆豪說,“我三十秒解決到這玩意兒,然後我們一起去抓那個混蛋!”
[什麼是No.1的英雄?]
[就是最強的英雄。]
[什麼是最強的英雄。]
[是比任何人都有堅定的意誌力,比任何人都要強大,能守護更多人的英雄。]
[如果讓廢久死在我眼前,如果連他都救不了的話,我還當什麼英雄!]
[以及,自殺混蛋,就交給你了。]
……
曠野背後是一個小型的墓園,石碑三三兩兩的地矗立著,大多被擦洗地乾淨,偶爾有幾麵石碑前還放了束小花。
這是座小型的公共墓地,葬於此的骨灰大多屬於附近居民。
芽英誌,他似乎在深情地盯著一座墓碑看。
“你知道Kitsch這個詞嗎?”高傲的,帶著點輕蔑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我記得你文學成績相當不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不可承受之輕》中出現過這個詞,按照音譯可被稱為刻奇。”小早川明美說,“日語詞彙中與Kitsch最為對應的詞是‘自媚’,也就是自我迎合,自己被自己的行為所感動。”
“所以?”芽英誌說,“大小姐,你知道我一貫聽不懂也不想聽你的嘲諷,不如直接談談你的真實意圖?”
“我在想我之前竟然相信了你的話。”她輕聲說,“你所謂的守護,所謂秉持著阿順信念的守護,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她的語調宛若歎息,那句“東西”,絕對不是什麼褒義的詞彙,也不是中性詞,是完全貶義的。
“我塑造了他最喜歡的英雄。”芽英誌說,“我還給福利院捐贈了大量的錢,有什麼問題嗎?”他說,“如果沒有我的話,福利院說不定早就消散了。”
小早川明美沉默了一會兒,報出一連串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又充滿了聯係的名字:“鬆木重,死因:煤氣爆炸,16歲;章山季子,死因:車禍,30歲;糾田幕,死因:敵人襲擊,25歲……”一連串的名字,一連串觸目心驚的死因,還有一連串偏年輕化的死亡年齡。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你的個性,並不是沒有人知道,即使有阿順幫你修改個性,即使在學校從來沒有使用過,福利院那些朝夕相處的人,多多少少對你的個性都有所了解。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在看到九州遭遇了如此大型的敵人襲擊後,都應該會向警方打電話舉報相關人士,無論是地點也好,個性也好,都很容易聯係到你身上。”
“繼續說。”芽英誌不置可否。
“但是沒有人舉報,直到現在,似乎都沒有什麼人發現你的身份。”小早川明美咬了下嘴唇,她的站姿還是端莊又恬靜,但是修剪得平整的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手指之中,血快要流出來了,卻將流未流,至於傷痕卻很明顯。
“這是不正常的。”她克服了眩暈,或者是心中那個感到恐懼的搖搖欲墜的自己,“所以我去查了一下那些應該知道的人。”
“結果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