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又一間亮起的號房,考官一次又一次停留。
兩邊過道實在狹窄,薑遺光根本避無可避,跟隨著前進一段後,又折返回去,守在路口等待。
等著等著,薑遺光忽然想到一個自己忽視了很久的問題。
他看一眼遠行的考官,而後,立刻從一排排號房邊緣往下走,遠離了那些散發出寒氣的號房。
他現在才想起,也不知其他人有沒有發現。不過看起來……他們都沒有發覺。
程巍仍舊在號房中,時刻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向準備開門。
瘋子,真是個瘋女人……
程巍咬牙切齒。
他們該合作的,原本他們這方棋子就少,好在離得近些,總能聯係,仔細思考後在厲鬼行棋前總沒有問題。可現在,方映荷這個瘋女人,一旦有機會就不管不顧衝出去,導致他和容楚嵐也不得不跟著搶占時機。
這樣一來,他們下棋的速度大大加快。
完全……沒有精力去思考棋局該如何破解,也完全沒有空去想棋盤上變成了什麼樣,他和容楚嵐已經達成了默契,絕不能讓方映荷這個瘋子搶先胡來。
甚至於,程巍想借機殺了方映荷,他相信,容楚嵐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容楚嵐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時間飛快流逝,桌上白蠟越來越短。
已經……隻剩下最後三根了。
程巍移動時,將自己原本所在號房內的白蠟全都取出了帶上。他心中隱隱擔憂著,一旦號房裡蠟燭燃燒到儘頭,就意味著他的命也到了儘頭吧?
方映荷,她又拿了幾根蠟燭?
還有最初發現棋局真相的薑遺光,他還活著嗎?為什麼他不動?現在爭著走棋局的,隻有他、容楚嵐、方映荷三人。
程巍心想,他要麼是又發現了什麼,要麼……他已經死了。
四周寂靜得可怕,寒冷、黑暗一並席卷而來。程巍搓著手,凝神去聽。
那一頭,對麵的淩燭再度探出手,衝同排棋子比劃手勢,而後,由他們一個接一個或敲擊、或用手勢傳遞消息,一直傳到應動身的棋子上。
他知道對麵有活人,他也知道,厲鬼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看著人為了活下去自相殘殺。可……那又如何?
他絕不會讓對麵的棋子贏了自己。
哪怕要受厲鬼擺布當成棋子,哪怕要殺人,隻要能活下去,他都在所不惜。
但……淩燭終究失策了。
他沒有看見考官空洞的眼眶,自然不會想到,考官其實根本“看不見”他們,隻能看到亮起的白蠟燭。所以,對於考官來說,人棋和鬼棋,沒有區彆,都是棋子。
重要的,隻是號房裡亮起的蠟燭罷了。
三根蠟燭用儘,就代表著棋盤上的棋子用儘。到那時,所有人都不再受棋盤拘束。但也意味著……厲鬼也不再受拘束。
可以真正的……大開殺戒。
從某方麵來說,蠟燭用儘,確實象征著他們性命的結束。
薑遺光來到了一間亮起的號房外。
這間號房和其他號房不同,沒有散發出屬於厲鬼的森冷寒氣。他站在門口,手搭上了門把。
他忽視了一點。
為了活下去,這些人一定會在行動時帶走原來號房的蠟燭。
那麼,充當棋子的厲鬼,來到沒有蠟燭的號房裡時,會怎樣?
程巍就站在門邊,同樣扶著門框感受著。忽地,他察覺到那股被禁錮的感覺消失了,當即大喜過望,手上一用力,就要打開門來。
可當他打開門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門外,正站著一個少年!
程巍還記得他,他自己第一個進入號房內,這個少年郎則是最後一個,但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莫非……是厲鬼假扮?
可他身上並沒有寒氣。
不,或許正是因為要假扮才刻意斂去了寒意呢?
一切不過發生在轉瞬間,程巍差點就要叫出來了,死死忍住後,反手就想把門帶上,可後者比他更快,閃電般伸出手,抵住了要合上的門。
那個少年看著並不結實,力氣卻出奇得大,他一手撐著門,一手用力擊在程巍胸口,大力之下,後者猝不及防下往後倒去。趁這機會,少年擠了進來把門帶上,自上向下地注視著程巍。
他麵上帶笑,將食指豎在唇前,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
方才那一擊,令程巍察覺到了一些活人的暖意,他隱約感覺,這好像……不是鬼。
真的是人?
“你是誰?”他以口型無聲詢問。
少年又微笑了笑,一看桌上筆墨紙硯還在,隻是並沒有動過,便同樣以口型回應。
“薑遺光。”
“你就是薑遺光?”程巍驚愕不已,捂著胸口不斷喘氣,“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為什麼能夠出來?”
薑遺光撩起袖子,故技重施拔下簪子,刺破手肘上的傷口後,往硯台裡擠出鮮血,磨出墨水並提筆在紙上寫起來。
號房狹窄,程巍縮在牆角不敢動彈,他也不敢逃出去,滿腹疑雲。
薑遺光又發現什麼了?
他為什麼能出來?他想做什麼?
奇怪的是,薑遺光明明背對著他,可後者硬是不敢妄動。程巍心裡計劃著要不要提起木凳從後麵砸下去,即便不死,他也一定會受傷。可他擔憂薑遺光可能又想到了什麼,遲遲不敢動。
薑遺光寫得很快,當然,也是因為他並沒有寫太多字的緣故。他寫完後,轉過身,毫不客氣地揪住程巍後衣領,同時,另一隻手展開了那張寫著暗紅色字的紙。
程巍能察覺到自己後脖頸上抵住的尖銳,他竭力忽視,把那張紙上的消息看完,緊接著,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想做什麼?”他無聲問,惡狠狠回以注視。
這也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