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2 / 2)

山海鏡[無限] 往生闕 14568 字 10個月前

可黎三娘聽見了。

她聽見有濕冷的風從不遠處吹來,那風簌簌的、涼涼的,圍在她身邊打轉。她聽到了一些古怪的聲音,那聲音絕不可能是山中任何一隻生靈發出的,很難去形容那是什麼聲響,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接近自己,不止一個,有很多很多,一直在不斷的往這邊湊近來,在遠處瞪著她。

死死的、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目光怨毒、陰冷。

她還是沒有睜眼。

她聽到了鳥叫,那清脆的鳥鳴聲在她周圍響起,不斷圍著她打轉兒。

還有老人咳嗽的聲音、小孩跑來跑去嘻嘻哈哈打鬨、小夫妻倆吵架調笑等。

山中的冤魂何其多。

或者說,這片土地上每一寸都埋著冤魂,沒有一處乾淨地。隻要她想找,總能找到。

黎三娘要是再往前走,穿過這座山,她就能在山腳下清泉中看到一顆頭顱,正泡在清水中。

而現在,那顆頭顱活動兩下,麵上猙獰怨毒的神色漸漸收回,變回了老仆慣有的忠厚表情,臉上也漸漸回溫了血色。

就好像,他還沒有死一樣。

老仆的頭顱被泉水衝著,花白頭發一蕩一蕩,他睜開了眼,飄起來,慢慢往前跳。

他要去找自己的身子,還要去找自己的主人家。

披散頭發的腦袋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先往山上去。

他決定先找到自己的主人家,再請他帶人來找自己的身體。

天色漸漸暗下。

鳥鳴聲依舊在,清脆、響亮,仍舊環繞著黎三娘轉,好似那隻鳥一直在黎三娘身邊,不願離開似的。

她睜開了眼,旋即猛地一驚,急急往後退開一大步。饒是她已經曆多重死劫,麵對這樣的情形,依舊心如擂鼓。

方才的鳥叫根本不是鳥發出來的。

穿著破爛衣衫,慘白麵龐發青、腐爛的一具屍體,就在她旁邊。

彎著腰,腦袋靠近了她,邁開步子圍著她轉,嘴裡還發出清脆鳥鳴聲。

黎三娘睜開眼的那一刻,那屍體正好和她正臉對上,腐爛臉上露出個笑來,爛肉落下一塊。

黎三娘驚得退開,那屍體便輕飄飄地落下去,掉在地麵。

濺起二三落葉。

撲騰兩下,不動了。

她再往周圍看去,就見暗下來的山穀中,慢慢凸起無數墳包。

月光照在一座座墳上,可謂觸目驚心。

方才還沒有這些墳墓,它們是從哪冒出來的,毋庸置疑。

黎三娘自己都沒想到她竟然能召出這麼多鬼魂,好在山海鏡還在手中,即便這會兒那鏡子變成了一隻斷手,她也牢牢地攥在手中,憑記憶往回走。

厲鬼慣會玩弄人心,會遮人眼、使障眼法,讓人心生畏懼。心裡退縮了,陽氣就弱了,厲鬼就更好在這時機,趁虛而入。

黎三娘不過方才被驚嚇了一會兒,現在她卻不在乎,哪怕前方的路麵忽然塌下一大塊,又有山頭滾滾巨石落下,她也沒在意,徑直往前走。

果然,什麼巨石、溝壑全是假的,黎三娘穩穩當當走前去,感覺自己踩在了不太平穩的山路上。

“三娘,等等我。”她聽到了薑遺光的聲音,從背後叫她。

“三娘,是我,我是善多。你不是來山裡找我嗎?為什麼要跑?”

“三娘,我腿斷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三娘……他們打斷了我的腿……好疼啊,我走不動了……三娘,求你背我回去……”

黎三娘哼著小調往前走。

厲鬼要仿,也不仿個厲害的。就薑遺光那個性子,他還會哭著求人?他不把彆人腿打斷都好,怎麼可能自己斷了腿?

不一會,薑遺光的聲音消失了。

又來了黎恪、蘭姑和九公子的。

“三娘,等等我,我們走在後頭了。”

“三娘,你為什麼不回頭看我們?回頭看看我呀,我就在你背後,嘻嘻——”

黎三娘依舊大步往前走。

傳聞中人身上有三把火,頭頂一把肩頭兩把,要是貿然回頭去看,肩頭的火就會熄滅,也就會容易在背後看到鬼。

所以,若有人在背後叫你,千萬不要回頭。

黎三娘小時候就聽阿嬤說過這個故事,不知怎的,這時候她又想起來了。

“三——娘——快出來——”

這回的聲音不是從後麵傳來,而是從前方,是張成誌的聲音。

“三娘快走,赤月教的人要出來了!三娘!”張成誌大叫。

黎三娘舉起那隻現在在她眼中變成斷手模樣的山海鏡往前照去。

“我讓你們出來,是讓你們上山的,不是讓你們來圍著我的,一群夯貨!”黎三娘罵道。

圍著她的隻是少數,更多的冤魂、厲鬼,他們嗅到了山上生人的味道,慢慢地挪開步子,往群山裡去。

山裡……有好多好多人。

山下也埋著很多人。

守在第一關關卡的教徒們正在閒聊,手裡抓了餅子吃,一口鹹菜一口餅,再喝口小酒,等吃完了再去換值,今天就算完了。

“這幾天天氣還不錯,要是和以前一樣在江邊就好了,咱們可以去撈幾筆大的,不像現在,要守在山裡,哪都不能去。”一個兄弟感歎道。

另一個兄弟跟著附和。

“是啊,我已經還嫌江水裡魚吃膩了,現在老子可想吃魚了,這山裡的魚也小,逮不住幾條大的。”

“要緊的是我的刀都鏽了,也不知上頭什麼時候出去撈兩筆。”

“不是說朝廷的人盯著嗎?”

又一個弟兄笑起來,問其中一人:“李哥,聽說你家那娃娃在山上認字?”

“那可不。”李哥一聽這話就高興,“前段時間不是抓了個老先生嗎?那人認字,讓他教,前兩天我家兒子回來,跟我說他能寫自己名字了。”

“就是山上的二狗實在缺德,沒事跑去搶人家的床睡?還非要跟人擠一屋?那又不是他婆娘,他急什麼?”老李罵道,“搞得那老先生現在念書都沒精神,說晚上睡不好。”

“等我遲早上去揍二狗一頓!”老李捏了捏拳頭。

周圍人便開始嘻嘻哈哈笑起來。

老李卻晃晃腦袋,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奇怪,來換值的兄弟這麼多嗎?

一班六個,三個班,分彆守大門和兩邊側門。

老李不會數數,先數了一個六,再數一個六,又數一個六。

可還是有人。

來了很多人,臉上笑著,那臉有點白,聞著還臭得厲害,也不知幾天沒洗了。

老李伸出手來指,道:“你、你、你們這幾個,守大門。”

“好啊好啊,我們全部都守大門。”“我們都守大門,怎麼守?”“大門在哪兒啊?怎麼守?”

老李怒了:“大門不就在那兒嗎?”他氣得扭頭指去,卻驚愕地發現,大門竟然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離他好幾丈遠的地方。

“奇怪,我什麼時候跑這兒來了?”老李心想。

我好像變矮了?這大門怎麼也反過來了?

老李從後彎下腰去,身體詭異地彎成柔軟對折的姿態,手從背後抓著小腿站直了,兩條腿帶著手往前走,他的眼睛看著大門,腿不斷往前。

可他越往前走,就跑得離大門越遠。

在他身邊,還有不少跟他一樣的,從背後彎過去抓著腿往前走的人,看上去像一把把短刃的剪刀。

他們同樣一臉焦急。

“怎麼辦?我好像越走越遠了?”

“大門在前麵,你們在往哪裡走?往前走!往前走!”

“我們是在往前走啊……”

“往前……前麵!前麵!”

……

薑遺光坐在樹上吹風。

他已經講完了好幾個故事。

他覺得有些口乾,見下方沒什麼人了,爬下樹去,悄悄走到河邊。本想掬起一捧水喝,卻在湊近的時候就皺起了眉,取出鏡子一照。

這不是河水。

這是一池血水!

血水還在咕嘟嘟冒泡,跳起一兩條隻剩森白骨架的魚。河邊野草,儘是黑密人發,風一吹,擺動飄搖。

詭異這麼快就來了嗎?

薑遺光往回去——他得找機會把白冠文帶走。

那頭,白冠文躺在床上,總覺得心神不寧。

二狗被人臭罵一頓,不敢來了。薑遺光不知躲在什麼地方,他隻說會在暗中護著自己。

可是,他仍舊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

旋即,他聽到了一聲老人的喟歎。

“咚、咚、咚。”

三聲古怪的敲門聲響。

正常敲門聲,是連著的,這敲門聲卻仿佛中斷了似的,斷斷續續。

白冠文坐起身,不確定道:“是誰?”

“是……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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