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三娘的個頭,有這麼高嗎?
黎三娘出門前,戴的是這個麵具嗎?
“怎麼?不認識我了?”黎三娘開口。
聲音無異。
蘭姑解下了麵具,看向黎三娘:“三娘,摘了麵具吧。”
黎三娘搖搖頭:“我覺著戴著不錯,睡前再說。”
她臉上純白色麵具在燈光下沒有一絲瑕疵,白得像雪
黎三娘溫和道:“蘭姑,我們進去休息吧。”
蘭姑怔愣地看著。
她卻沒有答應,而是猛地後退一步,從袖袋裡取出山海鏡照過去。
眼前的黎三娘猶如被戳破氣一般飛快乾癟下去,一層空落落畫皮樣的人皮輕飄飄落地,上頭還畫著黎三娘的臉,黑發蜿蜒,沒入蘭姑衣裙下。
蘭姑收回了鏡子。
再一看,周圍哪裡是客棧,分明是一座破廟。
月光從屋頂縫隙照進來,周遭白色粘稠蛛網密布,灰塵遍地,蘭姑抬頭看去,在一片白色蛛網橫生中,瞧見了當中一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通身刷了雪白的漆,在黑夜中也白得明顯。手裡像觀音娘娘般托了個玉淨瓶似的東西。因年代久遠,已經有些斑駁了,臉也是白的,頭發黑漆掉了些。
唯有她傾斜托著的瓶子,從瓶口流瀉出濃稠腥臭的紅色的東西,拉長了,猶如一條紅絲,落進腳下的水池中。
水池散發著怪味,像是什麼東西爛了又悶住幾十天後擺在這兒一般。
那是什麼……
蘭姑慢慢走進去。
白姑娘像高高在上,垂眸看她,目光含笑,溫柔慈悲。
手中玉瓶還在流血。
走近了,更覺古怪。
全是蛛網、灰塵,地麵的灰積了能有一節指高。
可這尊白姑娘像,即便有些破舊,卻乾乾淨淨,不染一絲塵埃。
就好像,有人剛剛才擦拭過。
蘭姑不信神。
若真有所謂神佛,哪裡還會讓這麼多鬼怪肆虐人間?
這白姑娘,也不過是個野鬼罷了。
她轉身就要出去。
門外忽地刮起大風,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整座廟都顫抖起來,屋頂瓦礫、灰塵簌簌往下落,地麵晃動。
地麵灰塵胡亂翻滾著,蘭姑拚命要往外跑,也不管那些蛛網臟汙了,拍著門要出去。她卻發現這門有些不對勁,雪白、堅硬。
還有些粘稠的水漬。
地上被踩開灰塵的地方,露出鮮紅地麵。
白的門,紅的底……
蘭姑立刻反應過來,她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隻鬼的嘴裡!
她當即掏了山海鏡往四周照去。
金光曜曜,扣在門上,叫這門突地大開,露出外頭一條荒草叢生的道來。
蘭姑立刻跑了出去,卻發現自己站在個陌生的地方,找不著回去的路。
一抬眼望去,她朦朧間看見,這條路的最儘頭,站著一位白衣女子。
再一轉眼,白衣女子又不見了。
還是白姑娘麼?
蘭姑不敢掉以輕心,手掌心扣緊了鏡子,警惕地往四周看去。
她害怕自己又是遇到了什麼障眼法。
……
那頭,黎三娘和蘭姑並肩走著,剛拐過一條道,轉頭就發現蘭姑不見了。
黎三娘叫了幾聲也沒人回應,人群中亦看不到蘭姑的影子,不免焦急起來。
如果隻是單純的鬼怪還好,蘭姑自有辦法應付,可要是那鬼怪起了壞心思,把蘭姑丟在什麼地方,那可怎麼是好?
黎三娘邊跑邊叫,中途不斷去問人。可方才還熱熱鬨鬨遊街議論的人們卻冷漠得可怕,被攔下後,無論問什麼都隻隔著麵具冷冷地盯著她看,一聲不吭。
沒有人回應。
黎三娘聽不懂閩語,即便他們回答也無用。
黎三娘不免氣餒,繼續邊跑邊喊。
剛才還熱鬨喧囂的一條街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刹那間格外安靜,所有戴了古怪麵具的人都盯著黎三娘,盯著她奔跑的樣子。
這也是障眼法!
全都是障眼法!
可惡的厲鬼。
黎三娘暗恨,不得不掏了鏡子往四周照去,可她不論怎麼照,那些人都隻靜靜站在原地,用一種奇怪的讓人看不懂的眼神打量她。
他們還在議論著什麼,不斷指指點點。
黎三娘索性用山海鏡照向自己的臉,可照出的卻是一張鬼麵。
她嚇了一跳,才想起來自己戴了麵具,伸手要去解,手在腦後卻摸到了什麼東西,緩緩頓住了。
為什麼,她後腦上……也有一塊麵具?
此刻,她忽然撞上一條趴在路邊的大黑狗。
大黑狗嗚汪一聲,懶懶散散地站起來,衝她好一陣吠。
很古怪的叫聲。
不像犬吠,像人。
像一個男人學的狗叫。
旁邊還有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也戴了麵具,直愣愣盯著黎三娘看。
大黑狗叫了幾聲後,頭揚了揚。
大耳朵跟著甩了甩。
那少年看了黎三娘一會兒,伸手舉起,向一個地方指去。
滿街戴麵具的人皆緩緩抬起手臂,齊刷刷的、直直地、向一個地方指去。
指向一座高樓。
黎三娘頭皮發麻,心都要從胸口蹦出來了。
這詭異的一幕讓她很想逃,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跑。
順著手指方向看去,頓時目眥欲裂。
高樓頂,蘭姑站在邊緣。
風吹過,白衣身影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