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汗血寶馬, 日行千裡,四蹄有力, 是戰場上的利器。這是草原上真正的寶藏, 也是無數帝王夢寐以求的東西。
哪怕百年之前,大夏朝盛極一時,北狄每年獻上的馬駒數也寥寥數幾。可如今為了求娶公主殿下,竟是願意舍得百匹良駒!再加上, 那削鐵如泥的利刃,若是大夏得了,請各方能人前來研究研究, 或許就能找出它的製作原理。
在這一刻, 英帝心中對權勢的欲|望勝過了對兒女的愛,他訥訥地愣在原地, 有些口乾舌燥。
他有那麼多的子女,便是舍棄一個女兒,那又如何?
看出英帝眼裡的猶豫,淳於達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
封琪登時急得跪在了地上:“還請父皇三思啊!”他繃緊牙關,眼圈微紅,頭愈發低下:“妹妹平日最敬愛您,您是她心中頂天立地的父親……”
“而且妹妹她從小到大,嬌生慣養慣了,可從沒吃過什麼苦——”
聽到此處,淳於達好笑著打斷他,“皇子殿下這話可就說岔了。若某娶了公主, 自然敬之愛之,讓她做草原上的木薩。”
此言一出,便是方才麵露反對之色的重臣也稍稍緩了臉色。不過是一個女人,和大夏的百年基業比起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若真能得到良駒與銳器,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淳於皇子出身高貴,與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倒也相配。”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這話說來可就誅心了,公主尚未及笈,生的花容月貌,淳於達既是而立的年紀,又長著張鞋拔子臉,實在是寒磣到了極點。
坐在一旁的端和縣主翹著腿坐在那裡,狠狠擰了下自家夫君的大腿,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瞧瞧,這便是你們男人,惡心得緊。”
天子坐在首座,四下皆是達官顯貴,沈隨雲便是平日裡再散漫,此時也不敢表露出分毫,隻能湊在端和縣主耳邊小聲說著好話。
忽然,他就叫自己那個坐沒坐相的兒子站了起來,長腿一邁,已經走了出去。
沈臨淵先給英帝行了個禮,接著轉而望向淳於達等人。
“是你!”拓跋魁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這張臉他永遠不會忘記,就是這個人,害得他丟了麵子!
英帝瞧出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異樣,疑惑道:“長嶽認識他們嗎?”
沈臨淵笑著搖了搖頭:“意外,意外而已。”
一旁的太監附在英帝耳邊小聲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帝王恍然大悟地眯起了眼,不知沈臨淵在此時站出來是有何用意。
於是,他問道:“長嶽對淳於皇子方才所說那話,有什麼見解嗎?”
沈臨淵輕嘖兩聲,無奈地聳了聳肩:“陛下可真是為難我了,若問我這京城中,哪處的花酒最好喝,哪處的姑娘最美,我都能說出個一二來。”
敢在天子麵前稱我,天子卻不動怒,足可見沈長嶽這人有多得帝心。
“方才淳於皇子說的話,我啊,可真是不懂了。”說著,他便搖著折扇,擋住半個下巴,隻露出一雙狡黠的雙眼。
“隻不過……”他頓了頓,眼眸一轉,望向拓跋魁,最後定格在他手裡的匕首上:“我倒是對拓跋勇士手裡的匕首,很感興趣。”
“正巧,我前幾日得了柄寶劍,實在手癢得緊,想和拓跋勇士比試一二。”說著,他收起折扇,跪倒在地,“還請陛下首肯。”
沈臨淵這一打岔,看似隻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卻將先前那令人沉悶的話題一掃而空了。
不管對方是不是有意為之,英帝都滿意極了,便是要他嫁出女兒,也不該在這種被他人牽著鼻子走的情況下,做出選擇。
沈臨淵這番舉止,實在熨帖得緊。英帝龍心大悅,撫掌大笑,再度坐了回去。
“朕便依你,隻刀劍無眼,小心著些,點到為止即可。”
“謝陛下。”沈臨淵站起身,他拍了拍手,不多時,便有一位小太監拿了柄長劍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可不管怎麼望,那劍瞧上去都樸實無華極了,瞧不出任何不同。要說唯一有些不同的,那便是這劍柄上掛了枚兔子形狀的劍墜,好似還刻了什麼字,隔得遠了,有些瞧不真切。
旁人都在心中暗嘲:沈長嶽這花花公子倒像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劍上還掛隻兔子。
拓跋魁方才聽沈臨淵那麼一說,原以為對方會拿出什麼寶物,可如今他仔細瞧了又瞧,不過是柄再尋常不見的長劍而已,有什麼值得稱讚的。
“小子,我會讓你知道草原勇士的威名。”拓跋魁朗聲笑了幾下,接著刷的一下脫掉外套,露出精壯的軀乾,裸露在外的雙臂隆起小山似的肌肉,沈臨淵在他麵前,猶如幼兔置於獵人之前,顯得不堪一擊。
在場的一些命婦小姐們都被唬了一跳,掩著帕子小聲捂住了嘴。端和縣主擰著沈隨雲大腿的手越發用力,可後者卻像失了神一樣,驚魂未定地看著場內。
越風清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他逼迫自己看清場上的每一絲變化,在心中道:要相信沈長嶽,越風清,你要相信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明明場中的沈臨淵連神色都未曾變過分毫,他們卻都已經默認了對方一定會慘敗。
這一邊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紈絝,一邊是虎背熊腰的草原勇士,是人都知道結果了。這沈臨淵真是,非要去比試一二,隻希望倒是不要太丟人才好。
拓跋魁雙手握刀,神色倨傲:“到你了。”
“嘖,真麻煩啊。”沈臨淵懶洋洋地將長發束起,把身上佩戴的玉佩等一一解了下來,把它們連同手裡的折扇一同交給了一旁的小太監。
接著,他刷的一聲解下外衫,露出裡麵精瘦的身軀,他單手提著衣服,挑著眉看向拓跋魁,那漫不經心的態度直把人看得七竅生煙。
接著,眾人便見這沈長嶽看也未看,好像隻是圖個方便,將外衫隨手一扔,便扔進了一白衣少年的懷裡。
抱著衣服的越風清:“……”
他沉默數秒,在周圍人的注目禮中,緩緩將衣服收了起來,隻一雙耳尖紅得幾乎要滴出血,好在月色朦朧,沒人發現他的異樣。
沈臨淵脫了衣服後,他與拓跋魁之間的體格差距便越發明顯,座下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可沈臨淵卻像恍若未聞似的,他從小太監手裡接過長劍,道了聲:“謝謝。”
緊接著,他慢慢轉過身,就那麼一瞬間,座下眾人卻忽然察覺到眼前的青年像是變了一個人。
空中不知何時積聚起了烏雲,狂風驟起,燈火飛閃,唯獨場中的少年迎風而立,衣袂翩翩,卻不動如山。
“此劍名為破軍,不貪生,不懼死,隻求一戰。”
錚的一聲,長劍發出嗡鳴聲,立時出鞘!沈臨淵隨手將劍鞘置於地上,長劍一指拓跋魁,那雙勾人心魂的桃花眼,此時卻儘是讓人顫栗的肅殺之色!
他勾了勾手指,忽的暴喝一聲:“來!”
刹那間,猶如猛虎出山,雲散風靜,震得所有人都忘記了呼吸。
方才那一瞬間,拓跋魁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那日叫他肝膽欲裂的猛虎,霸道至極,狂妄至極,以絕對的力量讓你臣服於他。
可很快,他便收斂心神,心底的怒火尤甚。
眼前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於他,實在可恨的緊!怎麼能不教人憎恨!
拓跋魁繃起全身精神,瞬息間便衝向沈臨淵,刀刃狠狠揮下,什麼刀劍無眼,點到即止的規則通通被拋到了腦後,他竟是要置人於死地!
拓跋魁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幾乎還沒有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握著刀對準了沈臨淵。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讓那些膽小的命婦與小姐們頓時失聲尖叫起來,她們連忙扭過頭,生怕見到什麼血濺三尺的可怕場麵。
然而意料之中的可怕場景卻並沒有發生,旁人隻見這小郎君輕輕巧巧的一躍,接著抬起腿,好像輕飄飄地踢在了拓跋魁的腰上,再然後——
隻聽“嘭——”的一聲,拓跋魁整個人便被踢飛了出去,一直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塵土飛揚,滿座皆驚。
而始作俑者卻是晃了晃腿,露出無辜又真誠的笑:“抱歉抱歉,許久不曾動手,一時失了力道。”
所有人:“……”
封琪:“……”
我靠原來我兄弟這麼能打?
所有人都沉默了,從未料想到的一幕讓他們像被掐住了脖子,什麼話也說不出。
端和縣主拍著丈夫的腿,哈哈大笑,打破了沉默。
“吾兒威武!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