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下意識側頭望去,透過蓋頭,她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廳堂口,手裡還拿著一麵銅鑼。
“少爺……少爺快穿上!”又一個人跑過來,抓著一件約莫是喜服的衣裳往那人身上裹。
婉婉想,原來這個人還知道何為臉麵。
唐枕一邊往身上套衣裳一邊大步往裡走,眾目睽睽下他泰然自若,仿佛大老爺巡視轄地,渾身上下連一根頭發絲兒都分外理直氣壯。
看客們不經意間與唐枕目光對上,眼裡的戲謔頓時縮了回去,還莫名有些尷尬。他們思來想去,最終隻能歸結為,紈絝不愧是紈絝,臉皮之厚,無人能及啊!
唐家夫婦萬萬沒想到兒子居然能在這關頭趕回來,兩人不由都站了起來,眼含熱切看著他。
雖不知兒子這回為何如此乖巧,但眼下賓客雲集拜堂要緊,於是又雙雙坐下,看著儀式完成。
三拜過後,新娘子被送回新房,新郎官則被眾人團團圍住,照例來一番調侃與勸酒。
熱熱鬨鬨宴席擺開,不久後,勸酒的人一個又一個醉趴下,被勸酒的新郎官卻還站在原地一杯接一杯往嘴裡倒,這人喝酒如喝水,一壺接一壺灌下去,卻還四平八穩麵色如常,餘下諸人一見這酒量不得了,紛紛熄了再上前勸酒的心思,以免新郎官沒醉倒,自己反倒跟前人一樣被灌醉,那才是丟臉。
沒有人再湊上前,唐枕倒樂得自在,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一通豪飲。
“怎麼還在這兒喝?”唐太守在兒子身旁坐下,兒子終於成親,他心頭的一樁大事已了,說話也和氣了許多。
唐枕抬頭看他一眼,“你不懂,從今天起,我的單身生涯就結束了!”
唐枕從小到大的怪言怪語多了去,唐太守懶得細究,催他回去看新娘。
唐枕不去,都是因為這封建迂腐的爹媽,他玩到三十歲再結婚的夢破碎了,此刻心裡又煩又亂。
唐太守見他滿臉不願,也是奇了,“你都跑回來拜堂了,怎麼現今又不樂意了?”
唐枕:“你們把人都抬進來了,我不回來,難道讓所有人看一個小姑娘笑話嗎?”他下巴磕在桌上,盯著酒杯滿臉失落,“可憐我……原本想等三十歲再成婚的。”
唐太守嚇了一跳,暗道幸好和夫人挑了戶不舍得退親的人家,要不然真被這逆子拖到三十,他怕是要被活活氣死!
思及此,唐太守麵上的和藹再也留不住,左趕右趕將兒子趕進了洞房。
唐大公子的洞房誰敢鬨?唐枕一進去,新房裡的人做鳥雀散,連跟著婉婉陪嫁過來的人也被拉了出去。
房門砰一聲合上,坐在床沿的婉婉渾身一抖。
她低垂著頭,放在膝上的雙手用力擰在一起。
婉婉不知道其他女子出嫁是什麼樣的,她從小就生活在家中那一片小小的天地裡,鮮少有外出的機會,自然也沒見過幾個男子。
在她的想象裡,二十五歲的唐枕一定是個留著長胡子、佝僂著背,看人時眼睛總也睜不開,眼底下還有一層厚厚青黑的老男人。
因為她那二叔就是這麼副形容。
她聽丫鬟們說,二叔是因為總喝酒、總去青樓,被掏空了身子才會那樣。唐枕可比二叔過分多了,他可是個大紈絝!從小就在青樓和花酒裡泡大,他還比二叔大一歲!他一定又老又醜又委瑣!
婉婉本以為自己的眼淚都流乾了,可一想到一輩子都要和這麼一個男人過日子,還要日日忍受他出去花天酒地,再想想她以前一直憧憬的磊落君子,婉婉心裡就難受極了,不知不覺又啜泣起來。
低低的哭泣聲在空曠安靜的新房裡格外明顯,把呆呆坐在桌前的唐枕驚得回過了神。
他不由側身看去,就見紅通通的床上坐著個紅通通的小姑娘,蓋頭沒掀開,可那身形嬌小纖薄,說不出的可憐。
唐枕歎了口氣。
他不想結婚嗎?當然想。
隻是他身體裡裝著一個異世界的靈魂,讓他無法接受二十歲之前就匆忙結婚。而二十歲之後,此世的父母來來回回給他介紹的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他怎麼能娶一個未成年?他接受不了。
靈魂和思想都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以致許多他明明覺得無關緊要的事,彆人見了卻要大呼一聲傷風敗俗。索性他本就是個惹是生非的紈絝,乾脆更混不吝一些,把那些未成年小朋友統統嚇退好了。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誰料這一回被經驗給坑了,沒想到他的荒唐事鬨得全城沸沸揚揚,顧家居然還樂顛顛把閨女往他家裡送。
這得是多恨自個兒閨女,非得往他這個火坑裡推?
這小姑娘也蠻可憐的,爹不疼娘不愛,還差點在全城人麵前丟臉……更慘的是,她還得跟著他一起守身如玉。
想想那些十六七歲就懷孕生子的小姑娘,再想想這個小娘子以後會遭受的非議……唐枕用力呼出一口氣,緩解了下緊張感,才慢吞吞挪到床前,挑開了蓋頭。
作者有話要說:唐枕:穩住,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