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梅:“那也不、能像民、間婦人、那樣……紮起裙子啊!”
婉婉毫不在意,“那有什麼所謂?”
現在又不比以前,她也不想在時時刻刻注重儀態了。反正唐枕也不會嫌棄她!
經曆過戰亂的安州城無比蕭條,即便是晴天,街上也沒幾個人影,更何況此時大雨傾盆,婉婉緩緩從一戶戶人家前走過,一路上都在思考同一件事,等到達軍營門口,她已經下定決心。
這座軍營是十日前唐枕下令建造的,勞工就是那三萬戰俘,唐枕將他們分開打散成三十隊,每一隊派去不同的地方乾苦力。一旦他們完成一樁任務,唐枕馬上會下發彆的指令,一連半個月,一日也沒讓他們停過。
現今留在軍營中訓練的全是唐家原本的部曲,即使現在大雨傾盆也沒有停。
唐枕:“……下雨就更得練,老天下雨可不挑時辰,萬一哪天打仗到一半真遇上大雨了,他們也能多幾分活命的機會。”
唐枕一邊帶著婉婉往裡走,一邊同她解釋,末了問道:“你怎麼不坐馬車來,一路走過來不嫌難受啊?”
婉婉搖頭,“我也得學學在雨中趕路啊,萬一哪天遇到危險,也能多幾分活命的機會啊!”
唐枕:……
“唐枕我跟你說件事。”她把一直藏在懷裡的書掏出來給他看。
唐枕先翻了幾頁,“你要寫神話題材啊?戰神下凡……”唐枕憋不住笑,“看不出來婉婉你還是個爽文愛好者啊!”自從寫了《花魁》之後,婉婉又寫了一本新,雖然新書賣不出去,但婉婉有自己的愛好和事業,唐枕還是很支持的。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婉婉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什麼爽文?這是寫的你啊!”
唐枕:???
他立刻往後翻了幾頁,果然看見這個下凡的戰神轉世投胎到了安州太守府的情節……
唐枕:“……你對我有誤解,我不是神仙下凡。”
婉婉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要這樣寫啊!你以一人之力降服了三萬兵馬,這還不夠傳奇嗎?說是戰神臨凡並不為過。”
唐枕:“那是因為他們不懂武功被嚇壞了,等時間久了也就淡忘了。”
婉婉就笑起來,“我就是怕他們淡忘,所以才要將你的出身往仙神轉世上編呀!”她點點自己的腦袋,“你不是曾經跟我說過,人的腦子會自己騙自己嗎?那我就要讓這個故事傳揚開來,讓人人稱頌,讓他們的腦子騙他們,你就是神仙,你什麼都知道,他們不能違逆你,否則會遭受天譴,相反,如果虔心信奉你、忠於你,就會時來運轉……那麼日後,就算他們想要叛逃,他們也會為此惶恐不安,不敢做任何有損於你、有損於唐家的事。”
唐枕:……
婉婉這是要把他這個人神聖化,用宗教洗腦的方式讓下層士兵乃至民眾死心塌地地追隨啊!唐枕簡直驚呆了,他在婉婉腦袋上摸來摸去,把她發髻都揉亂了。
婉婉捂著發髻非常不解,“夫君,發髻。”
唐枕:“沒事,讓我摸摸你這腦袋是不是開了光。”
婉婉:……
她抿緊了唇,嚴肅地盯著唐枕看。
唐枕還覺得她這頭發軟乎乎觸感挺好的,被婉婉瞪了一眼才訕訕收回手。
“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法子,這種洗腦的方式,你以前不是很討厭,甚至為此感到痛苦嗎?”
是啊!她以前很討厭,很矛盾,很痛苦。而今,她卻要把這種深惡痛絕的手段用在彆人身上。
婉婉想起那個燭光昏黃的晚上,她縮在衣櫥裡、唐枕細細開解她時的情景,回憶起這一幕,她的眼眸仿佛也被那一夜的燭光映染,透出暖融融的光來。
她想了想,一時不知該如何將心裡的感受說出,於是握住唐枕的手,“夫君以前不是也討厭殺人、厭惡奴役彆人嗎?”
可是現在的唐枕,不止殺了石嘯、殺了石嘯身邊的心腹,甚至那一日,在石嘯死後,他還殺了數十個率眾逃跑的人,而對於那些歸順他的兵卒,他也並不善待,每日給他們派發最苦最累的活計,吃的卻是豬食糟糠,沒有一日停歇。
婉婉這樣說,唐枕就明白了。他繃直了唇角,半晌後才開口道:“我厭惡他們,他們每個人都沾著無辜百姓的血,我不想讓他們好過。”
唐枕是這樣一個嫉惡如仇的人,他不是不知道這三萬名精銳有多難得,他不是不明白將這些人收編後安州的戰力將提升一大截,可是他過不了心裡那道坎,每當他想要啟用這些人,他眼前就會閃過滿城血流成河的慘狀,閃過那些無辜慘死的老老少少。
他對婉婉道:“我知道他們隻是聽命與石嘯的傀儡,否則我早將他們也殺了!”
婉婉握緊他的手,“那如果他們願意改過是非,從此以後成為你口中那種義勇之軍呢?”
唐枕一愣,就聽婉婉接著道:“死社稷、守國門、護百姓、安城邦……也許他們手上的血永遠也洗不淨,但是夫君可以為他們評定功過;也許他們全都不是好人,但是夫君可以引導他們行善積德。讓這些屠戮過安州的人,成為鎮守安州的烈士英魂,以他們的身軀戰功,償還曾經造下的罪孽。而夫君所要做的,就是永遠高高在上所向無敵,成為他們眼中的神明,心中的枷鎖。”
唐枕怔怔看著她,“我……我不知我能不能做到。也許……也許哪天我會像那些世家大族一樣,耽於享樂昏聵無能……”
婉婉站上椅子用力嘬了他額頭一口,“不會的,婉婉會看住你,婉婉不會讓你變壞的。”
唐枕呆呆看著她,忽然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良久良久,他才許下承諾。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