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小心看她,“你不生氣嗎?”
婉婉搖頭,“我為什麼要生氣?如果你為了我們瞻前顧後止步不前,我才要生氣呢!家人親情固然重要,可是事業也一樣重要,為什麼要因為外人的威脅就放棄呢?唐枕你知道嗎?我現今在布坊裡過得可自在了,看見她們那麼賣力地學習,看見她們因為拿到工錢而開心,我也覺得快樂起來。我覺得跟她們待在一塊真好,她們就像你說過的那種向陽而生的花,紮根在汙土中,卻始終追逐光明。”
唐枕看著她,眼神柔軟起來,“是向日葵。”
“對對,就是這個!”婉婉目露憧憬,“我記得你說過向日葵能生得像樹一樣高,花朵比玉盤還大,真想親眼看看。”
唐枕心想,按照他前世的曆史,原產自美洲的向日葵是在明朝才傳入中國大陸的,如果和這個世界的發展能對應上,那少說也得再等個一千年。除非這個世界忽然修真化,否則婉婉是不可能見到了。
他摸摸婉婉的小腦袋,心想等一切結束後,他開個造船廠或者自學油畫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安州城,地牢。
宋家主正昏昏沉沉將睡未睡,忽然發覺有什麼東西沿著他的下裳往裡鑽。
宋家主一下醒過了神,反應靈敏地往衣擺下一捏,捏住了一個吱吱叫著不斷扭動掙紮的東西。
宋家主愣了一愣,很快就意識到那是什麼,他不禁一聲慘叫,手忙腳亂地從稻草堆上蹦起來發瘋似的拍打抖動。
附近牢房的囚犯被他動靜驚動,紛紛朝他望了過來,卻隻是看戲一般輕佻瞧著,還是他的兒子有孝心,喊來了獄卒。
宋家主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氣喘籲籲,可算將那畜生弄死丟在地上,見獄卒來了,他怒道:“唐枕豎子!竟將我安置在這種地方!他這是辱沒士族,他難道也想像石嘯那樣被人唾罵!”
宋家主真真覺著這幾日的經曆跟做夢一樣。
那日趙氏父子不知中了什麼邪,非得勸說他們將所有錢糧都捐出去給交由唐家分配,捐完就讓他們走人,不得在安州府逗留。宋、齊、李三家怎麼可能答應?
他們吵了不知幾個時辰,最後李家倒戈向趙家,宋家與齊家跟他們意見不合,雙方就爭執起來。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他們隻是爭執,並沒有誰下令動武,可船上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不好了,齊家主殺了趙家主,李公子殺了宋公子……”
然後各家船上護主心切的部曲就都廝殺了起來。
最後他們打得兩敗俱傷,反倒叫唐枕撿了便宜,不但錢糧被繳,連人也沒能離開安州境內,統統被關進了城內地牢當中。
宋家主養尊處優慣了,況且他是士族,士族絕沒有被苛待的道理,就算是犯了錯入了獄,也得是那種五臟俱全的乾淨監牢,宋家主何曾踏足過這麼肮臟的地方?而今他不但踏足了,還被關在這裡與蟲鼠為伍。
這般不堪的經曆耗儘了宋家主半生自恃的風度與修養,打從被關進地牢那時起就唾罵不斷,今日好不容易累得他能講究睡一會兒,卻被一隻耗子糟蹋了。這叫宋家主怎麼能不怒?
一開始他還有所顧忌不敢辱罵唐枕,如今卻是不管不顧了,他絕不願再在這個滿是耗子的地方待下去。
隻是罵著罵著,宋家主忽然發覺不對勁,隔著一道牢門,那往日裡膽小謹慎的獄卒,此時卻怒火中燒地瞪著他,那目光仿佛要吃人,叫宋家主不禁後退了兩步。
“你敢罵將軍,你居然敢褻瀆將軍!”
獄卒口中的將軍,自然指的是唐枕。
那獄卒一句怒喝,仿佛突然喚醒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宋家主聽見紛雜的腳步聲從四麵傳來,接著就有數十個名獄卒趕了過來,擠擠挨挨占滿了牢房外的廊道,他聽見他們急切詢問。
“是誰敢褻瀆將軍?是誰?”
那一名獄卒指向了宋家主。
於是所有獄卒的目光齊齊朝著宋家主望了過來。這些往日裡宋家主看不起的小人物,此時盯著他的目光,陰涼又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