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這一批火銃一共四千九百件,全都已驗過。”
安州城北郊軍營內,工人眼中威風八麵的火銃製造工廠廠長正對著一個光著半身, 滿身橫肉的大漢點頭哈腰。
這壯漢就是朱二了,他和身後的幾人分彆從幾箱火銃裡抽出幾支試了試手感, 互相點了點頭, 下一刻便有人將這些東西抬進裡頭, 這意味著這一批火銃算是過了,留著小胡須的廠長鬆了口氣,喜氣洋洋地向朱二道喜, “有了這批武器, 等和沂州開戰, 大人一定旗開得勝英明神武,到時候滿天下都能聽到大人您的美名。”
雖然他並不曉得這種名為火銃的東西有什麼殺傷力,也壓根不曉得還要往裡頭填充彈藥,但這並不妨礙他把朱二這張有些凶惡的臉吹成個天仙。
而對於這些誇讚,朱二顯然也很受用,負手站那兒聽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目光掃向袁無計等人。
廠長見他看向這群工人,他鬆口氣抹掉汗,覺得總算不必再昧著良心吹噓朱二的相貌了,“大人, 這些人是廠裡近來表現最好的,而且您看,他們個個身強體壯, 肯定能收編到軍營裡來。”
袁無計察覺到朱二的目光, 身體繃得更直了, 剛才他就覺得這朱二十分麵善,此時對方徑直看過來,袁無計心頭霎時被閃電照亮,他想起來了,這位姓朱的統領,不就是當初搶劫兵器的那些人之一?
當時那些人雖然都帶著麵具,但臉可以被遮住,一個人的身形步態和聲音卻遮不住。因為兵器被劫,袁無計從一個有品級的將軍淪為四處躲藏的“死人”,其中心酸一言難儘。因而當初劫兵器那些人的樣子在他腦子裡回憶了一次又一次,其中嗓門最大喊著“發財了”的那個,不就是眼前這朱二?
袁無計是萬萬想不到當初劫兵器的竟然是唐枕的人,這麼說,唐枕早有預謀,石嘯隻是他的墊腳石?正好幫他揚名又得利?
想起關於唐枕身世的傳言,再聯想唐枕從前的紈絝傳聞,袁無計隻覺遍體生寒,唐枕這個人的心計實在太深了,他所圖謀的,遠比自己之前所預想的要深。
從前天下有大小諸國,如今的士族都是從前諸國王室或貴族,後來諸國臣服的上朝被大雍覆滅,諸國王室貴族從此降為士族,他們仍占有一些封地,隻是不再以王室自居。誰能想到不過大雍建朝不過一百多年,天下就亂象頻出,士族察覺到大雍國力的衰微,於是開始不滿於隻是做士族,想要回歸百年前的王室地位。
有實力有野心的直接就反了,沒能力沒野心窩在老家倒黴被滅,地盤也被占領,剩餘的明麵上一副忠誠於朝廷的樣子,可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袁無計原本以為唐枕是少有的忠於朝廷的士族,沒想到他圖謀深遠,錢、權、名聲他都想要,這樣貪婪的家夥,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會放過他?畢竟隻有他知道唐枕仁善表皮下的真麵目。
袁無計死死低著頭不敢抬一下,然而他如今隻是個工人,走到這一步,來去已經不由他做主了。袁無計心念電轉,拚命想著該如何蒙混過去,而此時,朱二已經走到了他麵前……
“這位兄弟的身子,瞧著挺麵善啊!”
袁無計渾身一震,手上攢齊了勁,隨時打算出手,就聽朱二繼續道:“有些像行伍出身,軍營裡要招力大能抗的伍長,你來不來?一個月一兩銀子,一年兩套春衫兩套冬裝,半年就給你升千夫長乾不乾?”
袁無計原本不想答應,但這條件委實太優厚了,升遷還賊快!更重要的是,若是答應,那他就是唐枕的人了,將來再立個功,沒準還能回到他曾經的位置。袁無計原本以為自己厭倦了官場生涯,可他現今才發現過去都是自欺欺人,如今有了機會,他竟心動得比誰都快!
袁無計主意既定,一個“乾”字將要脫口而出,正在這時,天邊傳來忽然“袁無計”三個字,這一道聲音駭得他立刻奪路而逃。
片刻後,奪路而逃的袁無計被唐枕單手拎了回來。
袁無計,身高七尺,一身輕薄春衫遮不住下邊鼓脹的肌肉,鷹鉤鼻下薄唇邊長滿了胡子,無論乍一看還是仔細瞧都是個生猛的壯漢,彆人撞他一下能反將自己撞倒那種。
唐枕,細胳膊細腿,即使穿得再厚,看起來也像個身量修長的瘦書生,一張臉上白白淨淨,無論乍一看還是仔細瞧都稍顯文弱,然而就是這樣的他,單手拎著上百斤重的袁無計,仿佛在拎一隻小雞仔。
當他拎著袁無計從軍營中走過時,無論是正在操練兵卒還是正在訓人的千夫長,無一不是滿臉的崇拜與敬仰。
朱二緊緊跟隨在後,自豪的同時又有些憧憬,也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能得這般讚譽?
唐枕軍帳的簾子一掀,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就被扔了進去。
正在案前書寫的婉婉嚇了一跳,立刻身形一轉入了屏風後。
借著屏風上鏤空的小洞,她瞧見一個生得分外粗獷的男子鵪鶉一樣縮在角落裡任唐枕打量,仿佛一個被惡霸強搶進來的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