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2)

噗——!

萬靈劍瞬間便刺穿了那身青衣,深深地沒入了胸膛。金丹期修者的身體雖算不上銅皮鐵骨,但是想要刺穿卻也不是易事。

因此,這一劍,足以說明裴姝用了多重的力氣。

修真者的眼力極好,即便隔著百米之遠,他們也能清晰的看見那劍刺得有多深,那濺出的血有多紅,又有多濃。

“裴姝!你住手!”

姬不夜的臉色瞬間變了。

鎮魔大陣外有罡風肆掠,大乘期以下的修者想要穿過罡風非一時之功,若是強行突破,重者喪命,輕者也會受嚴重的內傷。

因此,隻有姬不夜距離裴姝最近。

也隻有他看得最清楚。

看得見那血像是流不儘的溪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滴下來,刺紅了他的眼睛。

可她臉上卻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裴姝,你住手。否則,本尊定不會輕饒!”

他出聲威脅,可便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時的聲音有多麼的啞。

青衣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卻隻對他淡淡勾了勾唇,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沉。

她說:“師尊,弟子謝您多年教導之恩。”

下一刻,隻見她伸手一吸。

一滴金紅的心頭血猛地從她的胸腔之中飛了出來,落在了裴姝的手心。心頭血離體的刹那,她霎時麵如金紙,身體猛然晃了晃。

一瞬間,姬不夜的心狠狠的顫了顫。

近似恐懼。

“裴姝……”

可話未說完,他便看見,裴姝隨手一揚,下一瞬,心頭血瞬間沒入了裴月的胸腔之中。

“這是我欠她的,我還。”

她說。

話音未落,萬靈劍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忽地又衝了過來,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背部!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姬不夜瞳孔驟然緊縮,怒吼道:“裴姝,你瘋了嗎?!你給本尊停下,停下!”

邊說,他邊全力攻擊鎮魔大陣。

然而,便是大乘期的他,十成靈力下去,也無濟於事。

一根金色的靈骨從青衣女子的背部飄了出來。

那是裴姝的本命靈骨!

“這也是我欠她的,我還。”

她握住本命靈骨,口中念訣,金色靈骨化為一道靈光,沒入了裴月的眉心。隻一瞬,裴月本來蒼白的臉色便已經多了紅潤。

而裴姝,麵色卻越發慘白,眉目間已是蘊滿了死氣。

這根本命靈骨,她蘊養了二十年,與她一體而生,經過千錘百煉,還受過鳳凰血脈的灼燒,已經不僅僅隻是金丹期修者的靈骨可比了。

當初,裴月的靈骨被剖出,用途卻隻是藥引,便是因為她的靈骨雖帶有鳳凰血脈,比之裴姝,卻脆弱太多。

它做不了支柱的。

而如今,裴月有了裴姝的靈骨,便是脫胎換骨。

從此,她不但能夠恢複健康,還將擁有與裴姝一般的絕世天賦!她再也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了,而將成為修真界的絕世天才。

她的道途,會比無數人更加坦蕩。

曾屬於裴姝的本命靈骨快速地修複了裴月的身體,本還在昏睡的少女眼皮動了動,隨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裴姝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身影。

她眨眨眼,似是迷茫的喚了一聲:“姝姐姐……”

“好好活下去。”

她聽見青衣女子如此道。

“不要,不要!”

有人的聲音淒厲又刺耳。

可裴姝卻已經再也看不清了。

沒了心頭血,沒了本命靈骨,她甚至連凡人也不如,不過是個廢人罷了。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滴下,讓她本來就已經模糊的眼睛越發不中用了。

身體上傳來一陣比一陣更加劇烈的疼痛。

但裴姝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她抬起頭,用模糊的眼睛最後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天空,任由狂風吹打著她的臉。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人!

從此後,這一生,她誰也不欠了!

絕峰之上。

絕豔的女子揚起了唇角,張開了雙手,閉上眼睛,朝著深不見底的萬魔窟縱身一躍!

“裴姝!”

鎮魔大陣轟然破裂,姬不夜終於飛身而入,猛地朝絕峰之上衝了過去。

然而,到底是晚了。

她的青衣劃過他的臉,像是一陣永遠也抓不住的風,從他的手中飄然而過。

他徒勞握住,手心卻永遠是空無一物。

“姝姐姐……”

裴月終於反應了過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驚恐地瞪大了雙眼,茫然地看著那一望不見底的深淵,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

彷徨不知所措。

她轉頭,看見數不清的人朝這邊瘋狂的跑了過來。

聞人師兄、無愁哥哥、還有爹爹和哥哥,他們都飛身衝過來,怔怔的站在崖峰之上,望著那望不到儘頭的深淵,蒼白了一張臉。

混亂間,不知是誰踩到了她的手。

裴月痛呼了一聲,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裡忍不住就生了淚,可這一次,再也沒有認來安慰她了。

她的淚,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像是旁邊的老樹上最後的一片樹葉,在枝椏上晃蕩了許久許久,最終孤獨的落了下來。

無人理會。

“裴姝,裴姝……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滿是怒氣的熟悉聲音讓裴月本能地看了過去。

是她的師尊,姬不夜。

在她的眼中,從來都是所向披靡的師尊,泰山崩頂也麵不改色的問月劍尊,此刻滿眼的失落和痛楚,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蒼白。

“師尊。”

她慌忙喚了一聲。

姬不夜沒有看她。

裴月心頭一堵,又看向其他人。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身紅色喜服的高大男人身上。

忽地,恍然想起。

對了,今日,是她與聞人師兄的道侶大典。

過了今日,她就要成為聞人師兄的妻子了!

“聞人師兄……”她望著心上人,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身邊,想要牽他的手,可還未碰到,便被用力推開。

她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掌心擦在尖利的石頭上,傳來鑽心的疼。

“姝兒,姝兒……”

她怔怔抬頭,便看見今日將要與她舉行道侶大典的男人雙膝跪在了地上,英俊的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痛苦,有晶瑩從他眼中一晃而過。

“阿姝!”

仲無愁忽地朝萬魔窟跳下,然而根本無用,一股罡力反震過來,他的身體被反震了回去,重重落在地上。

“噗——!”

他噴出一口血,鐵青著一張臉,不信邪的還要朝下麵跳。

“沒有用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歎息,尤長生沉著一張臉,一步步走了過來,聲音很冷,“萬魔窟底下布滿了罡力,便是大乘期修士也下不去。”

語氣中,含著濃濃的嘲諷。

“我不信!”仲無愁倏然搖頭,“若是如此,阿姝是怎麼跳下去的?!”他握緊了雙拳,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還想要再跳。

然而,才剛站了起來,身體便不受控製的再次摔倒在地。

萬魔窟的罡力便是大乘期修士也難以招架,更何況仲無愁緊緊隻是個築基期。

沒有死在那罡力反震上,已經是幸運了。

眼見著他還不死心的想要站起來,他的師尊,神音門的門主立刻攔住了他,沉聲道:“無愁,放棄吧,沒有用的。”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已經被萬魔窟的罡力反震了回來。

刺啦——!

利劍在地上滑動,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男人被罡力反震出數十米遠,才勉力停了下來,單膝跪在了地上,一滴鮮紅從唇角處冒了出來。

那是姬不夜。

在修真界堪稱第一的問月劍尊。

便是他,也無法穿過這層罡力,甚至還受了傷。

大乘期劍修的身體是何等的堅固?

可就是如此,也莫可奈何。

“……那裴姝呢?”仲無愁怔怔的看著這一切,也不知道是在問誰,聲音裡滿是不解和迷茫,“她為什麼能下去?”

“為什麼?!”

“因為她練了回天經啊。”

尤長生嘲諷的開口。

此言一出,姬不夜、聞人靖都猛地看向他。

姬不夜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麼?裴姝,練了回天經?”

其他人不知,但是出身天嘯門的姬不夜和聞人靖,一個是劍尊,天嘯門的戰神;一個是掌門弟子,未來的掌門。

兩人都是宗門內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回天經。

“回天經?”仲無愁和裴家父子麵露疑惑。

尤長生道:“回天經,乃是本門祖師所得,是醫修聖典,可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力。然而,起死回生,說得好聽,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命換一命罷了!”

“一命換一命?”

心口像是被利刃狠狠劃了一刀,血肉模糊也不足以形容其慘狀。

“她怎麼會練回天經的?怎麼可能?她難道不知道回天經是什麼嗎?!”聞人靖啞著嗓子,隻覺得一顆心像是被油鍋炸了一般,“怎麼會,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練回天經,她不是……”

“對,她不是醫修,但她依然練了回天經。”尤長生截斷他的話,冷眼看著麵前恍然失措的男人,一字一頓的道,“她為什麼要練回天經,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救命之恩,哈哈哈哈!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要還了這糟心的救命之恩啊!”

眾人猛然一震。

“她明明答應過老朽的,可這個傻子,她還是練了!”尤長生聲音裡滿是怒氣,但眼中卻是無法掩飾的痛惜,“傻子,傻子!若是早料到是這般結果,那又何必千方百計的把她救回來?!”

“倒不如,倒不如……”:

倒不如就讓她死在三年前,死在軒轅鼎下。

如此一來,至少……她死得其所;至少,她不會再經曆希望又絕望;至少,那時的她,還是幸福的。

她的師尊,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她的親人……至少都是愛她的。

而不像是如今,滿身屈辱,滿心苦楚,滿腹心酸,有口難言!

“尊上。”他忽然轉頭,看向靜默在一旁的玄衣男人,“您可知,裴姝隻有一滴心頭血?還給您心愛的小弟子的心頭血,是她最後的一滴了。”

一滴心頭血。

隻有一滴心頭血!

可為什麼?

裴姝,你為什麼不說?!

姬不夜身形一晃,他抿著唇,半晌才提著劍,站了起來。

忽然轉身,大步朝回走,他的步子很穩,可誰也沒有看見,他提著劍的手指早已泛白,有血順著手腕緩緩流了下來。

萬魔窟上的風越發大了。

為防被鎮壓的魔物衝出禁錮,張天元不得不帶著眾位長老重新加固鎮魔大陣。

地上的血跡早已經被吹散了。

不久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似乎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夢一醒,便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真的是如此嗎?

萬靈仙子裴姝,這個名字在三年前便烙印在了修真界所有人的心中。三年前,那是曾用命守護這個世界的英雄,是曾被無數人仰望敬佩的存在。

本以為,英雄命短,歎息無數。

可三年後,英雄卻醒了。

蘇醒的英雄似乎就不是英雄了。

她還活著,那她曾經拚命換來的榮光,似乎也慢慢變得黯淡了。

那個昔日的女英雄,在他們的心中褪去了光亮,反而漸漸的成為了一個冷血薄情的負恩之人。

她救過無數人的命,可大家都忘了。

他們隻記得,她還欠一個人的命,所以這一生都必須記得這恩情!

而如今,這世間,終於再無萬靈仙子了。

姬不夜走了。

仲無愁也被師門帶走了。

裴長晉走了。

裴無韋也走了。

萬魔窟上,似乎又慢慢恢複了往日的冷寂。

張天元與眾位長老在重新布置陣法。

“回去吧。”須臾,張天元走了過來,垂頭看著跪坐在地上的裴月,“你如今已不再是凡俗之人,莫要負了這身得之不易的天賦。”

裴姝的心頭血和本命靈骨沒入她的身體後,她便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加上回天經的輔助,天賦之強,甚至高過曾經的裴姝。

如今的她,沒有修煉過一天,卻已經跨過練氣期,直接築基了。

裴月身體顫了顫。

目光卻帶著迷茫和懵懂,她抬頭,望向一直單膝跪在崖峰旁邊的聞人靖。

他身上還穿著喜服。

大紅色本應是喜慶的,可此刻,卻仿佛染滿了鮮血,滿身都是血腥之氣。

罡風吹散了他的發髻。

他就這樣跪在那裡,仿佛成了一座沒有靈魂的石雕。

俊美,卻毫無溫度。

“掌門師伯,我……”裴月抿了抿唇,聲音顫抖。她想問,我應該怎麼辦?可是話到嘴邊,卻忽然不敢問了。

“走吧。”張天元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直跪在那裡的聞人靖,歎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是呀,姝姐姐已經死了。

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麵,跳下了這萬丈深淵。

死了。

可人死不能複生,他們還活著,生活還得繼續。

裴月猛地站起來,鼓足勇氣走到了聞人靖身邊,強壓下內心的不安道:“聞人師兄,我們先回去吧。你這樣折磨自己,想必姝姐姐也不願看到的。”

“為什麼?”聞人靖忽然抬頭,“你為什麼不拉住她?”

那一瞬,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似是帶著恨意。

恨意?

裴月難以置信的僵在了原地。

他們是馬上要舉行道侶大典的夫妻,他們身上還穿著成對的喜服,紅色映得兩人的臉似是也泛著紅光。

可這一刻,裴月隻覺得恐慌。

身上的喜服,忽地重如千斤,幾乎是要壓垮了她。

“抱歉。”

須臾,聞人靖率先道了歉,目中曾閃過的冷意恍若是她的幻覺。

“沒關係的。”她忙搖搖頭,也不知是在說服彆人還是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太傷心了而已,我不怪你的……”

“對啊,姝兒肯定很傷心吧。”男人打斷了她的話,猛地握緊了雙拳,眉目間都是壓抑的痛楚和後悔,“我怎麼就以為她不會在意呢?未婚夫要和彆的女人成親,她怎麼可能不在乎?”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他喃喃自語,麵色青白難看至極。

“聞人師兄……”

沒等她說完,便見男人忽地用力撕碎了身上的喜服,霎時,那身華麗的衣服化身萬千碎片,紅色灑滿了滿地。

“這身衣服,不該是今天穿的。”他如此道,“月兒,你也脫下來吧。”

裴月麵色慘白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這是她精心準備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