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枝兒開始擔憂。
小花真的能做好這個皇帝嗎?不如……她先搞個地洞塞點銀子進去以備不時之需?那她應該把錢藏在哪裡呢?
蘇枝兒自問自答, 當然是要藏在最隱蔽又比較近的地方,這樣發生什麼宮廷政變的時候,他們能在逃跑的路上就把銀子拿好,不用出去就當乞丐了。
蘇枝兒吩咐珍珠將皇宮的地形圖拿過來, 珍珠驚愕過後神色猶豫道:“郡主, 這地形圖得要新帝批準才能……”
“哦, 那你去問一下他。”
珍珠猶豫半刻, 找到金公公。
如果是其它的事, 金公公當然不敢去打擾那位新帝,可隻要是跟蘇枝兒有關的事,金公公恨不能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他顛顛兒去了,片刻後, 男人一襲黑袍, 手裡拎著一張地圖親自出現在東宮內。
蘇枝兒神色疑惑,“你不用上朝?”
雖然繼承儀式還沒開始, 但周湛然已經開始上朝管理朝政, 按照蘇枝兒的想法,這個男人以後一定會很忙, 甚至忙到連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可現實並非如此, 在蘇枝兒腦補到小花因為國事操勞, 瘦得沒有人形的時候, 他每天悠哉悠哉的總是在自己身邊轉悠。
有一次, 蘇枝兒實在是沒有忍住, 詢問了一下他為何能如此悠閒。
周湛然隻回答了四個字, “任人唯賢。”
這四個字從一個被設定為暴君的人嘴裡說出來實在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 可周湛然確實這樣做了,他能如此悠閒的原因是不知道從哪裡點兵點將挑了一大堆忠君之臣, 把他們放進內閣裡讓雲清朗管著。
雲清朗此人端莊自謹,潔身自好,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雖然外界傳聞鄭峰乃金陵城內第一君子,但蘇枝兒從未承認過這個偽君子,她反而認為雲清朗才是那個真君子一般的人物。
雲清朗確實是個忠君的好苗子,簡直就是一頭任勞任怨的憨厚老牛,不管周湛然扔給他什麼事,他都能處理好。
想到這位先生,蘇枝兒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這樣的君子會喜歡怎樣的女子,應該是跟他一樣,溫柔端莊,持家有道的所謂賢惠好女子吧?
蘇枝兒說這話並不是在貶低那些溫順柔軟的女子,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你性子柔軟也可帶有鋒芒和底線,你性子潑辣也能留有一塊柔順之地。像雲清朗這般古代教條一般的男子,確實很合適那種溫婉女子。
東宮內已經掛上乾淨的蘆簾,微風習習,吹響蘇枝兒掛在廊下的風鈴。
男人偏要跟她擠在一起,並將手裡的地圖替蘇枝兒展開。
蘇枝兒趴過去細細地看,因為地圖太密,太雜,所以她看不懂,隻能問小花,“如果有人逼宮,你打不過隻能跑的話,你覺得在哪裡藏錢能一邊跑一邊帶走?”
周湛然:……他不可能打不過。
男人漂亮的眉峰蹙起,像是非常震驚於蘇枝兒居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可他的表情也隻是微微變化,並沒有展露太多,像是已然料到小娘子如此不常規的操作。
周湛然拿起一支朱砂筆,在地圖上圈了十幾處地方,道:“這裡都可。”
這麼多地方?那她得挖多少坑啊?
畢竟是藏錢逃命這樣的私密事,蘇枝兒不敢告訴其他人,除了小花,因此,她詢問道:“不如你晚上……跟我一起去挖坑?”
“……好。”
.
蘇枝兒有一點私房錢,是從禮王那裡順過來的。
住在禮王府的時候禮王每個月都會給她零用錢,蘇枝兒不是一個喜歡花錢的人,主要是因為禮王府內什麼東西都有,所以她也用不著花錢,現在這筆錢已經被她自動放入到她跟小花的未來逃難基金裡。
蘇枝兒非常的有危機意識,天一黑就拉著人去挖坑了。
她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那些巡邏的錦衣衛都是繞著他們走的。
“這裡,挖這裡。”
蘇枝兒蹲在旁邊指揮小花。
堂堂新帝拿著一個巴掌大的鏟子,蹲在那裡挖泥巴。挖出一個小小的坑洞,然後把銀子放進去。
“不要多放了,我們要學兔子打洞,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蘇枝兒用自己有限的理財知識來教育周湛然。
男人點了點頭,開始繼續挖下一個坑。
春雨連綿,沾濕了土地,蘇枝兒為了尋找到好的挖坑地方,不知不覺往裡多走了一點路,然後沾著一腳濕泥,幾乎深陷下去,完全拔不出來。
“小花……”蘇枝兒輕輕喊他。
男人走過來,彎腰,替她將腳□□,繡花鞋還留在裡麵。
“沒鞋了。”蘇枝兒嘟囔一句,“這地好濕。”
男人將自己的鞋子脫下來,把蘇枝兒拎起來放進去。
小娘子眨了眨眼,安穩落地,然後一低頭,看到自己穿著周湛然的鞋子,周湛然赤著腳踩在地裡。
她登時蹙眉,“你怎麼又沒穿襪子?”
“不喜歡穿。”男人眼神遊移。
“病從腳入,一定要穿!”像你這樣的大反派說不定天道一個看你不樂意,一場風寒就能讓你過去陪他老人家下棋!
“嗯。”男人話罷,彎腰把蘇枝兒遺留下來的繡花鞋拎起。
天色不早,蘇枝兒著急回去讓周湛然穿襪子,他們正準備回去,那邊突然急匆匆奔過來一個人影,被隱在暗處的蔣文樟攔住。
“新帝呢?我找新帝有事……”這是一道焦急的女聲。
蔣文樟頓了頓,道:“新帝在給郡主提鞋。”
李綢兒:……
李綢兒以為蔣文樟在跟自己開玩笑,可當她看到那個滿臉陰沉的男人手裡提著那雙萬分不符合他身份的小巧繡花鞋時,終於明白那位錦衣衛指揮使說的話是字麵上的意思。
提鞋,真提鞋。
李綢兒並未看到過金陵城內哪個男兒會赤著腳給一個女子提鞋,而那女子腳上還明顯穿著男子的鞋。
好吧,現在不是吃狗糧的時候,李綢兒滿臉熱汗的冷靜下來,“我父親遇襲了。”
蘇枝兒心裡一個“咯噔”。
周湛然剛剛跟定遠侯發生衝突,這頂帽子一頂會被扣到他頭上。
然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始算計自己有多少小銀子,一定要趕緊埋起來,這樣逃跑的時候才能多帶一點走。
按照現在金陵城內的物價,隻要他們不買奢侈品,並自己種田養雞養鴨養大鵝,抓魚摸鳥砍柴,一定能混到壽終正寢。
按照小花的武藝,隨便進山打個獵物拿到集市上去賣賣,也能補貼家用。
蘇枝兒想的很好,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如果生不起孩子她就跟小花兩人世界好了。
“死了嗎?”周湛然微垂眉眼,指尖撚過繡花鞋麵上的泥點子。
李綢兒深吸一口氣,略有些惱怒道:“沒有,在那暗箭襲來之際,父親側身避開,雖然被射中了胳膊,但父親身子骨硬朗,沒有什麼大礙。”
“沒死。”周湛然撿拾完繡花鞋麵上的爛葉子,語氣平靜。
男人話罷,周圍寂靜了一會兒,春風簌簌吹響新葉,彎月朦朧攬住星河。燈色下,男人身上的黑袍與身後的夜融為一體。
那一刻,李綢兒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這位新帝的意思。
從前,李綢兒並不認為這個新帝能掌管好大周,可現在,她望著眼前的男人,他隻是簡單地站在那裡,即使手中還拿著一雙格格不入的繡花鞋,可那股天然的威壓卻是如此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