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儘頭的光正在消失。
就像是被黑暗之魚一口吞下去,遠處的加油站燈火迷蒙,那是從巨魚口中吐出來的泡沫。一瞬間,那些泡沫消逝在了肆虐的、瘋狂的漆黑浪潮中。
阿伊格停下車子,他推開車門下去,遠遠地便望見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朝著他們靠近,仿佛天地之間破碎而開的通道,萬物都被倒置,霾雲散做飛沙,礫石凝聚成霧障,遮蔽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完蛋,風沙比我們預料的早來一步,”他低下頭朝著車窗中的言不栩說道,“來不及回去了,得先躲風沙。”
他說著動作極其利索的拉開車門鑽了進去,一腳重重地踩上油門,與此同時轉動方向盤,黑茫天地間,那眨著車燈的車子如同遊魚一般疾速飛躥了出去。
在風沙迫近之前,他們重新又回到了加油站。
加油站入口的看守正在費力將那扇沉重無比的大門推上,見到他們的車返回絲毫不驚訝,隻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車子從閉了一半的們門縫中鑽了進去,看守擋在了車頭跟前,甕聲甕氣地道:“過夜二十。”
阿伊格一邊嘀咕著“你們這不是坐地起價”,一邊伸手去摸自己口袋,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摸到,又轉頭去打開了駕駛座上方的置物格,從裡麵掏出了大小不一、可憐兮兮的四,五個硬幣,然後轉頭望向言不栩,訕笑:“哥……”
言不栩又將之前那個小皮袋扔給了他,阿伊格向加油站的看守付過過夜費,熟門熟路地將車開回了之前停過的停車場裡,然後扛著烈烈大風,找到了加油站的休息室。
休息室一共五間,這裡不是酒店,自然也沒有什麼房間分隔的講究,有三間屋子裡擺著幾張破舊的鐵管高低床,另外兩間隻有磚石和木板搭成的通鋪,大概是因為最近到了風沙季,外出的人不多,今天的加油站休息室大多空著,於是阿伊格挑了一個靠中間的屋子,推門進去。
屋裡隻有一盞朦朧的油燈,窗戶很小,加上擁擠的高低床,讓人有種走進了囚室的壓抑之感。
“現在才不到六點,”阿伊格看了一眼時間,“這估計得明天早上才能停了。”
“不會耽誤你們的事吧?”他問言不栩。
“不會,就算不過來挪車,今天晚上我們走不了。”言不栩應答道。
阿伊格坐在了他對麵的床鋪上,道:“那明天風沙停了我們就出去?就怕路上又遇到風沙……不過我提前打聽過,族群要大遷徙,他們會把行動不便的老人都送到信山去,等過了雨霧山應該就能找到他們的蹤跡,到時候暗中跟著他們就行。”
言不栩微微點頭,應了一聲“好”。
“那我先睡了。”阿伊格毫不顧忌地倒頭往床上一躺,“明天晚上肯定得趕路……”
他這麼說著,換了幾個姿勢,卻不知道為何總是覺得不舒服,閉上的眼睛複又睜開,言不栩見他在那蛄蛹了半天,不牢靠的架子床因為他的動作“嘎吱”作響,顯得煩躁不堪,便出聲問道:
“睡不著?”
這時候阿伊格隻能無奈回答“是”,但其實按照他以往的習性,彆說此刻還是在嚴實的房子裡,哪怕是在野外,該睡覺的時候他也能夠強迫自己休息,可昨天他還在毒蠍幫的地牢裡關了一夜,又挨了打,此時明明該是最疲憊的時候,可是卻偏偏絲毫睡意都沒有。
“在想伽羅的事情?”言不栩又問,他站起身,將原本懸掛在牆壁上的風燈拿過來,掛在了兩人旁邊的床架上。
“應該是,”阿伊格無奈道,“那個醫生說得挺嚴重的,我有點擔心。”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有些猶豫道:“她應該沒有誇大伽羅的病情吧……”
“要是你打算自己欺騙自己,這麼想也行。”言不栩淡淡道。
“那怎麼辦,”阿伊格雙手枕在腦袋底下,視線直直盯著自己頭頂的床板,那幾塊發黑的木頭被蟲子蛀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猶如一片死去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他語氣呆板地道,“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聽我的,而且妮蘭快死了,部族營地裡不能沒有神師,他們肯定會到處找她。”
言不栩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你知道,她為什麼要跟著你從營地裡跑出來嗎?”
“為什麼?”阿伊格偏過頭。
言不栩:“……我在問你。”
“哦,”阿伊格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肯定早就告訴你了,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我瞞著你乾什麼。”
“除了多諾的事情之外,最近還有發生什麼彆的事情嗎?”
“就是族群遷徙,你已經知道了。”
“我記得你說”族群遷徙的消息是伽羅帶回去的,言不栩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伽羅這次回營地的目地就是傳遞這個消息?”
“應該是吧,”阿伊格皺眉道,“不過她是先回來的,她回後第二天,古道部又派了人過來找羅群和妮蘭講遷徙的安排,還說這是大祭司接到的神諭,算是正式命令。”
“也就是說,”言不栩緩緩道,“就是伽羅不回去,族群遷徙的消息也會很快送到部族裡。”
如果說伽羅是為了提前回去傳信,好給羅群部族留下一些反應和準備時間,那她就不會隻提前一天回去,這根本達不到目地,這個理由也就不成立……她突然返回營地是為了彆的事情。
彆的事情……
那似乎隻有多諾大限將至這件事,足以讓伽羅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裡去了。可是這似乎也說不通,不論她是以什麼方式、什麼渠道得知這件事的,她回去後應該守在多諾身邊才是,又為什麼要跟著阿伊格偷偷跑出來,她又不能提前預知阿伊格會被毒蠍幫抓走。
預知?想到這裡,言不栩忽然心中一動,目光沉沉地望了阿伊格一眼。
燈火幽微,阿伊格冷厲的五官輪廓被陰影籠罩,隻能看到他高聳的鼻梁骨,猶如一座朦朧的山峰。
如果她早就知道阿伊格會遭遇危險呢?
多諾病危的事情隻有走方大
夫和阿伊格知道,甚至連多諾自己估計都不甚清楚,可是伽羅卻知道,拋卻這個秘密“外泄”的可能,她還是一個覺醒者,或許能從某種神秘學途徑窺視到這件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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