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母親切下一大塊生日蛋糕盛進紙碟裡,遞給潮生時正好有塊厚重的奶油落下來,沾到兩人的指尖。
潮生討厭甜膩的東西,立刻抽了張紙巾把手擦乾淨。
母親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十九歲了噢,以後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任性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了。”
潮生把紙巾團成軟綿綿的球,往碗邊一丟,“我哪有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上班嗎?”
“我這不是提醒你一句嘛。”母親說著,不停地往潮生碗裡夾肉,“媽媽是過來人,懂你這個年紀的想法。你不安分嘛,我知道的,讓你現在工作你也肯定心裡想著什麼時候辭職,對吧?”
“你彆亂猜我行不行?”
“我哪有亂猜你呀,你什麼樣子我還不知道嗎?你以為你年輕你就了不起了?”母親笑,“年輕人嘛,都覺得自己像飛鳥像蝴蝶,所以才淨愛整些幺蛾子事。你可得快點成熟起來,彆再跟他們一樣。”
“‘他們’是誰?”
“不是誰,我不就那麼一說嘛。”母親給他倒了杯酸梅汁,“你現在不是在圖書館嗎,多看看書,反正都免費。你那個弓箭什麼的也該放放了,不要整天把時間浪費在那種沒用的事上,也沒人給你錢。”
潮生想反駁,想理論,但看到母親那副平靜的神色後又退卻了,隻得低頭回了一句:“哦。”
每頓在家的飯都伴隨著母親的喋喋不休,潮生早就習慣了,也懶得跟她處處較真,免得她等自己走了又把火撒給父親。
“一會兒吃完飯早點睡,不許偷偷玩手機。”
“好。”
即使他已經十九歲,母親還是一邊要求他“快點成熟”一邊把他當作徹底的孩子,不停地催促又不停地管教,在點點滴滴裡耗儘潮生的耐心。
因為母親的影響,他現在麵對長輩,不是懷著尊敬去交流,而是有氣無力地遷就。
就這樣在家待了兩天後,潮生總算得以解脫,坐上回學校的大巴車。
晚上,車停靠在學校後門。潮生回公寓前能路過圖書館,他記得尋舟給自己放了份禮物在儲物箱裡,現在去拿。儲物箱是要用條形碼刷開的,不過潮生有所有箱子的鑰匙,取貨非常簡單。
C19……號碼還正好是自己的年紀,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尋舟有意為之。
櫃子裡躺著一個深藍色的長方形盒子,潮生看見前方有垃圾桶,就順手撕開了包裝紙。
露出來的是硬塑料盒,潮生把所有包裝都拆下,看清了這是一盤電影光碟。
“It's a Wonderful Life”?
以他的英文水平還是能看懂的電影名字的。
這都什麼年代了,哪有人送這個東西的。他家裡的DVD機早就蒙塵,在學校也沒電腦播放光碟。
不過這好歹是彆人的一份心意,潮生就算沒感覺驚喜,也多少有一點滿足。
回公寓後,潮生把那盒光碟往桌子上一放,就脫下厚重的衣服進浴室洗澡。
這個時間點的水溫剛剛好,狹小空間裡立刻氤氳著熱騰騰的霧氣。
淋浴的開關離自己有段距離,需要伸胳膊才能碰到。所以當潮生仰著脖子享受溫水時,突然變細小的水流讓他迅速反應過來——
停電了。
“我靠。”睜開眼果然漆黑一片,潮生情不自禁發出聲。
已經是月底了,他那天回家之前忘記去繳費,還以為能堅持到這個月結束呢。
潮生心裡湧出巨大的煩躁,他脖子上還有未衝乾淨的泡沫,現在隻能擰開洗手池的涼水清理乾淨,冷得他指尖發抖。
他裹著毛巾出來,而臥室裡也暖和不到哪去。
潮生想現在出去交電費,但頭發早就濕透,出去吹風絕對要頭疼,他可不想受那種折磨。
早知道就下載學校的自助繳費軟件了,那玩意得去繳費廳掃碼下載,網站上沒有。潮生歎了口氣,從衣櫃裡拿出兩條新的毛巾,把自己身上的水吸乾。
他給圖書館的同事打電話,對方應該手機靜音了,一直沒回應。而林邀周末的時候從來不在學校,幫不上忙。
潮生攥緊雙手,靠著自身僅有的一點溫度取暖。
隻能給對麵那位打電話了。
潮生翻開聊天記錄,找到那條尚未保存的陌生號碼,自尊心在躊躇片刻後終於敗給了寒意,下定決心撥出那串電話。
“喂?”
沒想到尋舟這麼快就接起來了。
“那個,尋……”潮生咬了下嘴唇,艱難地說出那個稱呼,“尋老師?”
“嗯,是我。”尋舟那邊聲音很是輕鬆愉快。
“你在公寓嗎?”
“我在外麵喝酒呢。”尋舟說,“怎麼了?”
“你手機裡有沒有那個,學校繳電費的軟件?”
“沒聽說過那個東西。”
潮生有些失望:“噢……這樣啊……”
“停電了?”尋舟猜到了他給自己打電話的理由。
“嗯。”潮生準備掛掉電話,“我再問問彆人吧,拜拜。”
“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去。”
“啊?”潮生肩上的毛巾正好滑落,他急促地接住,“你是正好回來?”
那邊的尋舟沒有立刻回答,潮生聽見了他輕微的呼吸聲,以及之後輕描淡寫的一句“不是”。
等尋舟再開口時,語氣裡就有了濃重的笑意:“我是為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