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條彈幕(1 / 2)

顧休休愣了一下,側過頭看向齋坊的入口。隻見皇帝穿著月青色常服,束發嵌寶紫金冠,身軀凜凜,姿態閒雅,不急不慢從步攆上走下來。

今年倒是熱鬨,往年暮秋時太後帶著眾嬪妃與士族女眷們來永寧寺,可是從未見皇帝來過。

“恭迎聖上——”

不等眾女眷跪下去,皇帝微微抬手:“不必多禮,快快起身。”

他視線在齋坊內環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了顧休休身上,那點墨似的凜冽眸光,透著些微寒。

真是好大的本事,不過是在那日夜宴上,才向太子表白心意,便將太子迷得失了心竅,竟是與他出手相抗,將那不該合上的八字,硬生生合上了。

雖不喜太子,但皇帝要做什麼,太子很少會反抗,就連那年將他送到西燕去做質子,他亦是一言不發地去了。

真是好一個紅顏禍水!

皇帝目光沒在顧休休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移開了,他倒是要瞧瞧,太子還能為顧休休做到什麼地步。

顧休休感受到皇帝陰冷的視線,卻也沒太大反應。

皇帝和貞貴妃到底不是一類人,她還沒觸及到皇帝的底線,皇帝一言一行皆是三思而後行,顧忌著她爹和她兄長阿姐,自然不至於殺了她——就算真要殺她,也是痛痛快快賞一杯毒酒。

哪裡像是貞貴妃似的,先淫後殺,虧貞貴妃能想得出來這樣歹毒的法子。

皇帝很快就離開了,來齋坊似乎不是為了用膳,而是在尋人。

顧休休忍不住想,若皇帝尋得人是貞貴妃,趕去的及時,說不準還能嗅到貞貴妃房中**的氣息。

虞歌沒吃進去太多齋飯,瞧著虞歌一邊吃一邊好像要吐的表情,劉廷尉神色心疼,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擦嘴抹汗,好不殷勤。

看得顧休休感覺自己好像路邊的狗被踢了一腳,齋飯沒吃多少,卻被塞了一肚子狗糧。

戌時一刻,女眷們準時離開齋坊,去到了永寧寺的佛殿外。

太後為她們準備了《金剛經》《心經》《華嚴經》《妙法蓮華經》等經書,女眷們可各自挑選一到兩本經書謄抄。

嬪妃們則被安排去了後殿,與皇帝、太後、皇後等人一起聽和尚誦經傳道。

劉廷尉將虞歌送到佛殿外,便不能往裡進了,若非是虞歌懷著身孕,劉廷尉一個郎君,甚至連齋坊都進不去。

不過吃個晚膳的功夫,虞歌已是將顧休休當做了朋友,劉廷尉也理所當然將虞歌交給了顧休休幫忙照看。

兩人自來熟的速度,讓顧休休有些歎為觀止。不過她也沒有推脫什麼,便是與虞歌不相識,遇見懷著身孕的女子,她也會多幫襯一些。

稟燈抄經這種事情,顧休休已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抄寫的又快又好,而虞歌挺著孕肚有所不便,她就順便將和尚發給虞歌的經書一塊謄抄了。

虞歌有些不好意思道:“謝謝你美人,你幫我抄經書,我沒什麼可還情給你的,就將祖傳的家寶送給你吧。”

“……不用了,順手而已。夫人不必客氣,喚我阿休便是。”

“阿休,你也不要客氣,左右我暫時是用不上了。”說著,虞歌就從懷裡掏出了一本裹著軟綢的小冊子,鄭重其事地遞到了顧休休麵前:“剛好你要成親了,便當做我送給你們的新婚之禮。”

“你千萬要收下,屆時拿去跟太子殿下一起好好研究。”

顧休休推脫幾次,但虞歌卻很堅決地塞到她手裡,她隻好在虞歌炙熱的目光下,勉為其難收下了這份珍重的傳家寶。

她摸了一下軟綢裡裹著的小冊子,不禁猜測這是一本養蠱秘籍——虞歌都說了,這是祖傳的傳家寶,又要她跟太子一起研究,都用上了‘研究’一詞,便說明這本小冊子不是普通的書籍。

這可不得了,聽說苗疆的蠱術不外傳,沒想到虞歌竟是這樣大方,連傳家寶都毫不吝嗇送給了她。

顧休休想打開看一眼,卻被虞歌阻止了:“這是很隱秘的事情,隻能你跟太子殿下一起看,怎麼能在這裡打開呢?”

顧休休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蠱術那麼隱秘的事情,自然是要私底下才能打開研究的。

她跟虞歌道了聲謝,將軟綢包裹的小冊子,小心翼翼地揣進了衣袖裡——北魏人出行的隨身物品,輕巧之物可放在衣袖中,寬大的衣袖內側縫著一個方形的口袋。

似是想起了什麼,顧休休壓低了嗓音,看了一眼周圍,輕聲問道:“虞歌夫人,你是苗疆人,可知道苗疆皇室的事情?”

虞歌道:“多少知道些。”

顧休休猶豫了一下,道:“聽聞苗疆王病危了,津渡王子要回苗疆去了……”

她身為北魏人,若是直接向虞歌打探苗疆皇室的事情,難免引人誤會,便想著試探一下口風。

誰料虞歌像是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倒了出來:“苗疆王好色,腎虛自然容易生病,若說是病危,倒也是情有可原,怕是精儘人亡了——但我娘之前說過,以苗疆王的身體,應該還可以撐個三五年。”

“津渡王子在苗疆很受百姓敬重,若是病危召他回去,那定是讓他去繼位的。不過他上頭的兩個哥哥,一個暴虐成性,一個繼承了苗疆王的好色腎虛,都不是什麼善茬,津渡王子怕是鬥不過他們。”

顧休休疑惑道:“敢問虞歌夫人,令堂怎知苗疆王的身體可以再撐幾年?”

虞歌不以為意道:“因為我是苗疆王的私生女,我娘是苗疆王養在宮外的外室。苗疆王的鼻子很挺,我娘很喜歡他,但他是顆爛白菜……我娘半月前傳信給我,說苗疆王在外又纂養了十餘個外室,不怎麼去找她了。”

顧休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若是旁人說出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話,顧休休大抵是不會相信的,但這話從虞歌口中講出來,就莫名多了幾分的可信度。

顧休休不禁思忖起來。倘若虞歌說得都是事實,那虞歌的娘親半月前還給虞歌寫信說苗疆王又養了外室,短短半月就突然病危了?

再者說,虞歌認為津渡被召回苗疆,必定是去繼承王位,那便說明苗疆王對津渡是較為看重的。

這樣看來,虞歌的話像是證明了她之前的猜想——苗疆王根本就沒有病危,那前來召津渡回去的人,是津渡的仇敵派來的。

怕不是近日苗疆王感覺到身體疲乏,力不從心,有了禪位的想法,想將津渡召回去繼位。而津渡的兩個哥哥就耐不住了,準備先下手為強,將津渡除之而後快。

若是她所想的這樣,倒是好辦了許多。

顧休休心中有了主意,略有些焦躁的心情緩解下來,專心致誌抄起了經書。

暮秋的夜晚涼爽又有些冷,她晚膳沒吃太多,謄抄的時間一久,竟是有些餓了。

不多時,便有一位僧人走了進來,停在虞歌身旁,悄聲道:“女施主,你夫君在殿外等候。”

其他人瞧見虞歌走出去,也是習以為常似的,並沒有太大反應——每年都有懷著身孕來永寧寺抄經的貴女婦人,孕婦本就吃不下東西,又容易餓,因此婢女會在抄經的中途送一次吃食。

而虞歌的夫君是劉廷尉,出了名的妻管嚴,旁的夫人都是婢女仆人來送飯,劉廷尉出於懼內親自來送,倒也沒什麼稀奇的。

顧休休沒有放在心上,雖然她也有些餓了。她揉了揉略顯空蕩的腹部,隻想著抓緊時間謄抄完,便能回去找顧月了。

誰料虞歌出了殿門沒多久,便又折了回來,探出半個腦袋,在佛殿外揚聲道:“阿休,你未婚夫來給你送飯了,快出來——”

顧休休:“……”

她手中剛剛蘸過墨水的筆尖一頓,一滴渾圓的墨汁落了下來,迅速在紙張上暈開,像是一朵綻放吐蕊的金菊。

周圍的視線灼熱又充滿了詭異,說不出來的複雜,似是嫉妒,似是羨慕。

佛殿內抄經的女郎,大多是未有婚配的年輕女郎。如同劉廷尉這般不納妾室,又細心照料孕妻的好男人已是難找,更何況顧休休還沒有嫁入東宮,隻是定下了婚事,便能享受到太子親自上門送飯的待遇。

到底憑什麼!!

就在眾女郎在心底齊聲呐喊咆哮時,顧休休放下手中的毛筆,緩緩站起了身。

佛殿內燃著上百隻蠟燭,將殿堂內映照得亮如白晝。她施然向外走去,身著蘇繡芙蓉細錦裙,腰間佩戴禁步,步轉玉環鳴,肌膚白皙剔透,風鬢霧髻,宛若畫卷中走出的美人。

女郎們突然明了,一下就不嫉妒了。

若她們是郎君,定然也要將這樣的美人捧在手心裡嗬護。莫要說是送飯了,便是日日端茶送水,噓寒問暖也是樂得。

唯有顧佳茴的視線依舊灼然,她並不嫉妒顧休休嫁給快要病死的太子,也不嫉妒病懨懨的太子對顧休休有多好。

她隻是嫉妒,顧休休擁有愛她的父母,兄姐,擁有身份地位,又擁有傾城的美貌與用不儘的家財,而她什麼都沒有,無依無靠,猶如浮萍般飄蕩在世間。

她好不容易爭取到嫁到四皇子府上的機會,以為自己可以憑借多年前的恩情,獲得些旁人不曾擁有的寵愛,可到底是她異想天開,那四皇子根本不曾將她放在心上。

顧佳茴笑了一聲,似有苦澀,搖了搖頭,垂下眸,繼續抄寫起經書來。

與此同時,走到佛殿外的顧休休,一抬眸便對上了元容漆黑的眸,他眸中含著點點笑意,修長的指尖裡勾著一隻黑楠木的食盒。

“一不小心做多了,孤剛好途徑此處,便想著送你些嘗嘗。”

他說得坦然,倒叫劉廷尉憋著笑,憋得臉龐通紅。

元容怎麼好意思說做多了,分明是特意為顧休休做的——瞧見他借永寧寺的廚房燒火做飯,元容便也湊過來,就著他生得火,做了些酥餅,烤了一隻山雞,又煮了一碗蔥花麵——山雞和一些食材佐料,都是八百裡加急讓暗衛跑到洛陽城裡買的。

從永寧寺到洛陽城,來回馬車還要兩個多時辰,暗衛兩條腿掄得飛起,都快冒煙了,才堪堪趕在半個時辰內將食材采購齊全,又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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