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條彈幕(1 / 2)

顧月眼中含著些迷茫之色,在看到皇帝的麵容時,總算有了點反應,似是想要起身,用手臂虛虛撐著床榻:“皇上,你怎麼來了?”

而後看到了皇帝身邊的皇後,便又喚了聲:“見過皇後娘娘。”

許是動作太大,不慎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她眉頭微微蹙著,蒼白的小臉上,顯露出一絲無措:“我……臣妾受傷了?”

顧月有些遲緩地轉變了自稱,似乎是躺了幾日後,大腦變得遲鈍起來。一時間卻是感覺恍如隔世般,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又捉摸不透到底遺漏了什麼。

皇帝難得體貼道:“快躺下,醒了就是好事,不必多禮了。”

說罷,便揮手讓人去尋禦醫了。

顧休休看了一眼仿佛被雷劈了的津渡,將他推到一邊去,湊到榻前:“阿姐……宸妃娘娘,還記得我嗎?”

顧月看到顧休休,先是愣了一下,隨而笑道:“豆兒,你怎麼問這樣的傻問題?”

見顧月如常一般喊出自己的乳名,顧休休確定了,顧月沒有失憶,腦子也還清醒著,記得她和皇帝皇後等人,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北宮裡的宸妃娘娘。

但不知道為何,顧月對津渡問出了那句‘你是誰’——有可能是想在皇帝麵前避嫌,有可能是故意氣津渡的,也有可能是真的不記得了。

顧休休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緣故,但不管是哪個,她都有些幸災樂禍。

她希望津渡能給顧月自由,給顧月幸福,但不代表她就看得慣津渡這樣的行事。

若是讓津渡直接帶走顧月,顧休休會覺得便宜了津渡——誰叫津渡整日一幅運籌帷幄的模樣,連她阿姐都設計,就算顧月傷得不重,那到底也是被傷到了。

顧休休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解釋道:“我怕娘娘磕傷了腦袋,便想著問一問……娘娘記得我就好。”

顧月一愣,努力回想著近幾日發生的事情。

可關於此次永寧寺的記憶,似乎有不少缺漏,她忘記了自己為何受傷,也忘記了自己在永寧寺的三日裡都做了什麼,甚至連那把尺素琵琶都記不清了。

皇帝隻覺得人能醒就好了,就算忘記了什麼東西,左右也不是太重要的記憶,忘了就忘了吧。

但津渡卻有些不甘,他能看得出來,顧月是真的不記得他了。

她眼神中的迷茫並不是裝出來的——往日顧月看著他的眼神,有情意,有克製,有隱忍,複雜卻又綿綿不絕。

哪怕是多年未見,再次相逢時,她看著他時,也不能完全平靜下來。

然而方才顧月看著他的時候,那眼神是陌生的,有些驚嚇,有些退怯,又有些警戒,像是不明白自己寢宮內,怎麼會突然竄出一個陌生男人來似的。

津渡確定顧月沒有傷到腦袋,更何況她誰都記得,隻單單不記得他了。

禦醫趕來需要些時間,他便借口為顧月檢查身體內的蠱蟲是否完好為由,叫顧月往床榻邊坐一坐。

顧月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看向皇帝,似是在等他開口,要征求他的同意。

皇帝點頭應允後,她才在顧休休的攙扶下,往床榻邊緩緩地挪動去。

顧月身上穿著白色褻衣,她用手緊緊拽著被褥,直到覆蓋到自己的脖子下,將整個身體都遮掩住了,才抬頭看向津渡:“勞煩……呃,你是太醫院新來的禦醫嗎?”

聽聞這話,津渡臉都黑了半個度,那雙桃花眸裡總算盛著的不是波瀾不驚的溫柔了,隱隱顯出些怒色來。

“不是。”

他眸色深黯,簡單應答了一句,便俯身下去。手下動作卻並不粗暴,仍是輕柔著,似乎是怕弄疼了她。

到底有皇帝在,皇後和顧休休也在一旁盯著,津渡收斂了幾分。隻是伸手輕輕扳動顧月的腦袋,指腹落在她耳垂上,向內輕叩,露出她耳後大片雪白的肌膚。

雖然已是有所收斂,這動作還是儘顯曖昧,他喜愛樂器,指尖為練琴,磨出了不少薄繭。

此時撚住她潤白的耳垂,沒怎麼用力,卻讓人難以忽視耳畔上的那一抹溫熱,仿佛要將她灼傷似的,引得她止不住微微顫栗。

顧月有些抗拒旁人靠她那樣近,甚至連他的氣息都快滲進了她的鼻子裡,她想要伸手推他,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倒像是心虛似的,略顯矯情了。

左右連皇帝都沒說什麼,她管他是誰呢。

這樣想著,顧月就板正了身體,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仿佛將他當做了空氣,任由他檢查察看。

任是顧休休並不懂醫術,她也瞧出來了,顧月好像……真的把津渡忘記了。

那神色,那臉上的微表情,完全不像是喜歡過津渡的模樣。

津渡在顧月耳後發現一顆小紅痣後,動作倏忽一頓,俯下的身體微微僵住,似是緊繃的弓箭,又很快鬆垮下來,顯得很是無力。

顧月實在忍不了那陌生的溫熱氣息,輕聲詢問道:“……好了嗎?”

津渡見她那略顯煎熬和防備的神色,鬆開了手,向後退去:“好了。”

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受傷。

但顧休休卻並不怎麼同情他,說到底顧月受傷是因為他,若真是找不回記憶,她便要重新考慮津渡帶顧月離開的事情了。

顧休休比誰都希望顧月得到自由。

原本她是覺得顧月與津渡兩人相互傾心,就算津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隻要顧月沒有大礙,隻要顧月還喜歡他,她便不會從中阻攔。

然而現在,顧月忘了津渡。

如果顧月一直記不起他,那津渡對於顧月來說,無異於是另一個囚籠,隻不過是津渡以愛為名,畫地為牢。

津渡可以用蠱術幫顧月假死離開,但沒有了津渡,顧休休也可以想辦法幫顧月得到自由,就算過程要更為複雜,艱辛。

思忖之間,禦醫已是趕到了。

顧休休幾人都給禦醫讓開了位置,禦醫身旁還帶了個挎著藥箱子的藥童——準確來說,是個女扮男裝的藥童——她身形單薄,胸口大抵是束了裹胸布,但還是比男人要微隆起些。

更何況她長得太過秀氣了,一雙杏眼又大又明亮,臉頰有些嬰兒肥,隻看一眼,顧休休就確定了藥童是個女子。

往日顧月曾提起過這位禦醫和藥童,他們其實是祖孫兩人,禦醫姓林,可以說是北宮中最有名氣的禦醫了。

他的名氣不但體現在醫術上,還有他跌宕起伏的悲慘人生上。林禦醫三歲喪母,十歲喪父,十二歲拜入名醫聖手門下,十六歲出師,與師兄一同進了北宮做禦醫隨從。

他性格古板耿直,做人不如師兄圓滑,醫術也不如師兄精湛,待他師兄成為北宮最出名的孫禦醫時,他仍在不溫不火,隻能做個禦醫隨從,跟在一旁拎藥箱,配藥方。

就連娶妻生子,都是孫禦醫先他一步。但他並不嫉妒,一步一腳印向前踏實的走著,從不收嬪妃打賞,更不會像孫禦醫一樣,昧著良心,什麼黑心錢都敢賺。

終於,他也從禦醫隨從熬成了林禦醫,還娶妻生了一雙兒女。

但林禦醫與孫禦醫始終理念不合,一個醉心醫術,一個靠醫術收賄,兩人漸漸背道而馳,最後竟還成了死對頭。

孫禦醫到底是玩火**,二十年前左右,不知得罪了何人,一家幾口人都橫屍死在了荒郊野外。

而林禦醫也沒有好過到哪裡去,在往後的十幾年中,他的夫人、女兒,兒子和兒媳相繼因病離世,隻剩下他和孫女林映相依為命。

這林映跟林禦醫一樣,都喜愛醫術,可惜身為女子身,不能入太醫院。甚至連做禦醫隨從的資格都沒有,隻能當個沒名沒分的小小藥童,留在林禦醫身邊,幫忙背背藥箱子。

因林禦醫醫術高明,為人又剛正不阿,曾治好過皇帝身上的頑疾,皇帝憐憫林禦醫命運坎坷不順,便對林映這個藥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林禦醫給顧月把脈時,林映就在一旁睜大了眼,仔細觀察著林禦醫的一舉一動。

顧休休往後退了幾步,倒不是怕林禦醫和林映兩人站不下,隻是林禦醫身上的中藥味太濃了,就像是從藥罐子裡浸透了味道,聞一下她喉嚨裡就有些反酸——她實在太討厭喝湯藥了,連聞也聞不得。

其實元容身上也有淡淡的草藥味,但是幾乎聞不到,更多的,是一種微澀的清香,嗅一下便能讓人覺得安神寧心。

林禦醫隔著絲帕,細細診過三次脈後,道:“宸妃娘娘脈浮而散,氣鬱虛損,是為命不久矣之象。”

顧休休:“……”說話這麼直接的嗎。

除了她和津渡,旁人不知,顧月身上的傷勢不怎麼嚴重,是津渡用蠱術改變了顧月的脈象。

她本來以為林禦醫在北宮待了那麼多年,就算往日性格剛正古怪,說話直來直去,如今也該是學會了些迂回之術,至少在皇帝麵前,說話會委婉一些。

沒想到,他竟是直接道了句命不久矣,這讓顧休休有些猝不及防,神色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下切換到了戲精模式上。

她搖著頭,輕咬著唇,裝作接受不了的模樣,癱軟著身體向地上倒去——若不是林禦醫離床榻太近,其實她是想往床上倒的。

顧休休已經做好了手臂摔疼、擦傷的準備了,但事實上她並沒有摔下去,就被那挎著藥箱子,眼疾手快的林映一把扶了住。

林映比顧休休還矮上一頭,臂力卻驚人,輕輕鬆鬆拽住了她,並安撫道:“既然宸妃娘娘已經醒來了,加以調理,說不準還有轉圜的餘地。”

顧休休站穩了身子,抓住了林映的肩膀,眼底蓄起了淚水:“真的嗎?”

原本就是安慰的話,誰料她演的太逼真了,將林映唬的一愣一愣,倒也是拿不準了,遲疑著:“應,應該……”

皇後連忙接過話來:“小顧你不要急,宸妃必定會沒事!”

說著,她便給皇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讓林禦醫離開。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了——這二十多年裡,太後時常逼著他去皇後的永安殿裡,但不論是行房,還是躺在一張床榻上睡覺,皇後都比她更像是例行公事,敷衍至極,根本不會多給他一個眼神。

如今哪怕隻是一個眼神的接觸,都叫他覺得暢快開懷,最起碼她的眼裡有他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冷著臉,訓斥道:“少講那些不切實際的話,你給宸妃開個藥方子,朕要你務必治好她!”

林禦醫想要反駁,卻被林映拉了住,隻好噤聲,應了一句,便同林映一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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