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休休下頜微微向頸間抵著,濃密的睫羽輕顫了兩下,淺瞳對上他黑白分明的雙眸,似是有暗潮湧動,洶湧澎湃,卻是令她無法說出一句拒絕的話來。
可僅存的理智,還是讓她促使問出了那句疑惑:“為什麼……”
假若是因為他們兩人成了親,他才想要親吻她,那如果與他成親的人不是她呢?
他也會如此撩撥那女郎,問出這一句‘現在,孤可以親你嗎’?
顧休休知道這是個偽命題,甚至覺得自己這個問題顯得有些無理取鬨。她是異世界而來的現代人,但元容卻並不是,他本就屬於北魏這個時代,從小接觸到的環境和教育,便是男尊女卑,妻四妾。
元容已過弱冠之年,卻遲遲未娶妻納妾,這已經算是一件稀罕事了。她怎麼能用現代的觀和愛情觀來要求他?
若是沒有感情就不能成婚,沒有愛情就不能圓房,必須要一個理由才能親吻新娘。這對於元容來說,可不就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鬨嗎?
倘若如四皇子一般,為了與女子歡好便隨手拈來情話,那從男人口中得來的答案又有什麼意義?
顧休休倏忽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無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那樣偏執固執的想要從他這裡尋求一個答案。
可真正求得一個結果又能如何,假若那個結果不是她心中所想的,或不是出自真心所言,她一樣會覺得失落。
她忍不住再次告訴自己,她與元容成婚是形勢所迫,是為了避開四皇子,避開原本家破人亡,結局淒慘的命運。
至於元容是否愛慕他人,又到底因為什麼答應與她的婚事,這根本就不重要。
顧休休隻需要記得,她已經避開了原本的命運軌跡,而元容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要因病離世。
她應該在這段時間內,對元容好一點,再好一點,儘其所能補償他,也不枉費他心中另有白月光,卻娶她為妻。
幾乎是在問出那一句‘為什麼’的下一瞬,顧休休便微微仰首,迎了上去。
他的唇形薄而淡,有些微涼,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合巹酒的味道,酒水清冽微苦的氣息從唇縫間絲絲滲入。
她的親吻沒有什麼長進,隻是輕柔地覆上去,這次學會了閉眼和用鼻子呼吸,頭上的鳳冠和簪花釵鈿墜的她腦袋微微後仰,全靠他貼在後腰上的手掌平衡身體。
即便沒有睜開眼睛,顧休休也感覺到了他轉瞬間的怔愣和僵硬,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如此主動。緊接著,輕抵在她腰後的掌心便用了些力,他輕啟薄唇,舌尖撬開她的唇瓣,仿佛無師自通,不急不緩,慢悠悠的像是在品茗茶點。
她額間滲出薄汗,散碎的青絲被汗水粘黏在剔透瑩白的肌膚上,濃密纖長的睫羽輕輕抖動,抵在他胸膛前的十指化作雲綿,掌心貼附在他心口上,能清晰感受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本就寂靜的空氣中,隱約傳來淡淡的水漬聲,顧休休左耳中像是塞了團棉花,朦朦朧朧聽不真切,心跳鼓動於中,隻覺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知何時,她仰倒在了龍鳳簇錦的大紅色喜褥上,鬢間的簪花釵鈿亂顫,那抵在他心口的雙手,也不知不覺中上移,緩緩勾住了他修長白皙的脖頸。
亦是不知何時,他放過了她微微腫脹的唇瓣,將那個冗長的吻向她頸間蔓延。朱紅色的絳紗鳳裙散落在榻上,似是展翅翱翔的火鳳凰,襯得她肩頭的肌膚欺霜賽雪,瑩白剔透。
顧休休忍不住低聲嚶嚀,發出一聲似是蚊叫的輕哼,含糊不清,卻是點燃了燎原之火。
就在元容將骨節明晰的手掌落在她腰間襟帶上時,青梧殿外傳來了東宮侍從通報的聲音:“殿下,膳食已備好。”
那不大不小的聲音,響徹在青梧殿內,十分突兀。
他的動作頓了一頓,黑眸望著榻上青絲散落,衣襟半敞的顧休休,撐在喜褥上的手臂微微繃緊用力,像是蓄勢待發的弓.弩。
元容喉結滾了滾,抬手撩開她額間被汗水浸濕粘黏的碎發,嗓音顯得低啞微沙:“……餓了嗎?”
顧休休在這空隙間,尋回一絲理智,她勉強睜開雙眸,迷蒙之間,聽到了他簡略而短的問話。
仿佛隻要她應一句不餓,那立在青梧殿外等候的東宮侍從就會被譴退,而她則會被他當做食物,拆骨入腹,吞之噬之。
她睜開眼睛,還未看清楚他的模樣,就被衝進眼底的彈幕占滿了視線。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殺了我給休崽和太子助興】
【我也不想磕呀,可是太子問休崽餓了嗎欸】
【救命,大婚糖分超標了,啊我死了】
【太子這人是真能處,有嘴他是真親啊】
【來人快把侍從叉下去!吃什麼飯啊,吃豆兒吧!】
【圓房快圓房,太子你是不是不行,有沒有聽到來自單身狗的呐喊】
……
彈幕多得已經讓顧休休看不清楚旁的地方,她不得已又將眼睛合了上,大腦似是在突突跳著,臉頰滾燙仿佛火山裡的熔漿,令她癱軟在榻,毫無氣力。
她方才到底在做什麼,這樣主動,如此配合,明明還未到就寢的時候,卻與他糾纏在一起……她越想越躁,緊緊閉著雙眸,從齒間蹦出幾個字來:“餓,我餓了……”
那隻抵在她腰間的手掌漸攏,停了片刻,終是緩緩挪開。她聽到元容沉聲道:“傳膳。”
說話間,他抬手將她淩亂鬆散的衣襟合好,又理了理她額間的碎發,而後坐起身來,從床榻邊走開,腳步似是有些匆忙,朝著青梧殿外走去。
顧休休紅著臉,大腦宕機空白了許久,聽見那殿門被人推開,她連忙從床榻上彈了起來,僵直著身子,看著東宮侍從捧著食案一道道上菜。
彈幕不減反增,看得她眼花繚亂,纖細的指尖不由按上了太陽穴,指腹輕輕揉了兩下,也不知怎地,那將要衝破視線範圍內的彈幕大軍,卻是減了不少。
顧休休像是找到了新世界的開關,又揉了幾下太陽穴,果真又屏蔽了一部分彈幕。
直到那彈幕少到不再擋眼,她才放下手,有些頹然地弓著身子,將雙腿垂在榻下,雙臂撐在膝上,捂著燒紅的臉頰,重重吐出去一口氣。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竟是忘記了還有彈幕的讀者們在看,差點就成了……現場直播。
更何況,她方才還發出了那樣難以言說的聲音——她分明已是克製了自己,卻還是無法控製身體產生的自然反應。
也不知元容聽見那樣的嚶嚀,該是會如何想她……她往後又該如何麵對他才好?
晚暮的秋風有些冷了,打著轉兒鑽進寢殿內,令顧休休打了個寒顫。朱玉在殿外探了探頭,揚聲問道:“娘娘可需要奴在一旁伺候進膳?”
顧休休聽見朱玉的聲音,拍了兩下滾熱的臉蛋,又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道:“進來吧。”
朱玉得了命,才從青梧殿外走了進來。桌上擺滿了東宮侍從送來的晚膳,膳食豐富,比之以往在永安侯府還要奢華,共有二十五道精致美味的菜式。
放眼望去,這些菜式都是顧休休愛吃的,就連茶點也是如此。朱玉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
聽朱玉提起元容,顧休休抬起頭,向殿外張望著:“……你來時,看到太子了嗎?”
這些膳食是他讓人傳的,怎麼吃也不吃,人就沒影了,方才隻見他慌慌張張往外走去,也不知去了哪裡。
“殿下似是去了浴室,剛剛奴在外守著,聽到殿下叫人備了熱湯。”
朱玉說罷,本是要伺候顧休休先摘了發頂的鳳冠,站在榻邊,迎著那龍鳳喜燭卻看到她頸間分布不勻的吻痕。
顧休休見朱玉呆住,她神色疑惑地垂眸,倒是沒能看到脖子上的痕跡,卻在自己肩頸鎖骨下看到斑斑點點的紅痕。
“……”她慌了一下,總算知道朱玉在看什麼了,連忙抬手掩了掩衣襟,又裝作撓癢似的,用手肘擋在了頸前。
不過也是掩耳盜鈴罷了,該看到的都看到了,再怎麼掩飾,也遮蓋不掉頸上的紅痕。
朱玉回過神來,見自家女郎神色羞怯,忙移開視線,掩不住的喜色:“殿下寵愛娘娘是好事。”
說著話,朱玉扶著顧休休到梳妝台前——青梧殿本是沒有這些女郎用的物什,大抵是婚前元容讓人添進來的。
梳妝台內,胭脂水粉應有儘有,且都是洛陽城裡重金難買的貴重之物,還有些從西燕或是南晉、苗疆等諸國傳來的稀罕玩意。
朱玉一邊給顧休休拆卸鳳冠,一邊道:“今夜是洞房花燭夜,殿下要與娘娘圓房再正常不過了,娘娘不必羞澀。”
顧休休聽見朱玉以一種過來人的口氣說著這樣的話,不由看了過去,挑起眉梢:“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見一眼被看穿,朱玉紅了紅臉:“就,宸妃娘娘憂心您……”
一聽是顧月,顧休休剛剛褪去的羞澀,卻是又卷土重來了。
往日永安侯夫人和顧月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些有的沒的,倒是這兩日,先是永安侯夫人給她塞春宮圖,又有顧月教朱玉如何開導她適應新婚夫妻生活……雖然她們是好意,卻是讓她說不出的彆扭。
原以為古人都封建內斂,誰知一到成婚嫁人時,便都像是變了一個人,往日對這些閉口不談,如今又張口閉口都是這些。
顧休休正失神著,那走了半晌的元容,又回了青梧殿。他大概已是沐浴更衣過了,身上換下了纁裳冕服,更上了紅綢四爪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