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條彈幕(1 / 2)

感覺他靠近了過來,顧休休又咳了兩聲,斷斷續續,像是散了線的珠簾。

她緩慢地側過身去,雙眸微闔,臉色略顯蒼白——為了讓裝病看起來更逼真,她在朱玉走後,特意往臉上敷了一層薄薄的粉。

“……長卿?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今晚不回來了?”

她放柔了嗓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似的,睫毛輕顫著,緩緩睜開眼,看向了元容。

逆著燭火,他的側顏被光影勾勒著,眉目如畫。不知是不是趕回來的急切,身上透著淡淡的霜意,鬢間的發絲被風吹得微微淩亂。

他抬手覆在她的額前,沒了以往的從容淡然,嗓音顯得有些焦灼:“有什麼事情比你重要?為什麼不看禦醫?”

不知為何,他一開口,隻單單兩句話,顧休休便紅了眼眶。

她眸中沾著淚光,不願讓他看到,彆過頭去,將腦袋埋得很低。

“怕是午時吃了母後做的糕點,腹中才會不適……”

元容見她不語,以為她是腹痛難忍,站起身來,正要去喊禦醫,還未轉過身,卻被她一把拽住了衣袂。

“我裝的,我沒有病……”她的嗓音很低,幾乎輕不可聞,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顧休休半跪在床榻上,雙手從後圈住他的腰身,指尖緊緊叩在一起,似是帶著些鼻音:“長卿,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感受到身後的重量,他怔了一下,緩緩側過頭去,垂眸看向她:“真的沒有病?”

“嗯。”她輕輕點頭,小臉埋在他身後,將雙臂圈的更緊了一些:“你彆走,我知道錯了……”

元容任由她抱著,看了她許久,緩緩吐出一口氣,將緊繃的身體鬆了下來:“下次不許裝病了。”

顧休休悶頭道:“嗯,以後都不裝病了。”

不難聽出,她有些委屈。

他轉過身,還沒剛坐回了榻上,她便迎麵撲進了他的懷裡,仿佛要將自己鑲嵌進去,摟著他的脖頸不肯放手。

“孤沒有生你的氣。”元容無處安放的雙手還頓在空氣中,遲疑著,緩緩落在了她的後肩上:“孤隻是……”

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他本就是皇帝醉酒後與宮女誕下的產物,皇帝厭惡他,他的親生母親也痛恨他。

大抵是因他的存在而感到恥辱,所以才會選在他滿歲生辰那日吞金自儘。

皇後待他極好,舅父和外祖母也將他當做血脈至親,可皇後是看在他親生母親的份上才待他好,舅父和外祖母又是看在皇後的麵子上才將他當做至親。

從沒有一個人,隻是因為他就是他,而不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外貌,又或是其他外在因素對他付出真心。

直到十二歲那年,他遇到了顧休休。

她對他好,不計回報,不因為任何人,哪怕是被綁走受刑,也從始至終沒有吐露出過與他有關的一個字。

元容可以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看法,唯獨對於顧休休不行。

他不願對旁人提及在西燕為質的那三年,隻是因為沒必要,懶得提。而不願對顧休休提及那三年,則是怕她知道那些最不堪的過往後,對他流露出異樣的神情。

他怕看到她嫌棄的目光,怕看到她鄙夷後悔的模樣,更不願她憐憫他,同情他。

可即便不願意提及,即便滿心恐懼,元容也不想欺瞞她。

所以當他說出那段過往後,下意識選擇了逃避。似乎隻要如此,他便看不到她的神情是怎樣的,對他的態度又會發生什麼改變。

元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慫過。

哪怕是在西燕被折磨了三年,他也從未屈服過西燕君主。哪怕是在平城那必死之戰,他也從未出生過膽怯、畏懼之心。

唯有麵對顧休休時,那些隱忍,那些狠戾,那些運籌帷幄,通通都不見了。

他竟是慌成了一個丟盔棄甲的逃兵,狼狽不堪,手足無措。

元容將她擁緊了些,下頜抵在她的額前,輕聲道:“豆兒,對不起。”

顧休休睫毛上沾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她揚起眸來,透過氤氳的霧氣看向他:“裝病的人是我,你說什麼對不起……”

“孤不該丟下你一個人,不該不回來陪你。”他俯下身來,抬手輕輕擦拭著她的眉眼,指腹上的薄繭摩挲過她的肌膚,帶著微微的癢意:“更不該……逃避現實。”

顧休休咬住唇,睫羽微垂。

……逃避現實?

所以,他不是因為被她揭開傷疤,憶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生了她的氣,才將她一個人扔在東宮門口,倉促離開了。

他隻是說出那段過往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便尋了借口說要處理公務去,誰知道到了夜裡,卻是連東宮都不敢回了。

“元容。”她吸了吸鼻子,雙手勾住他的頸後,沒怎麼用力,便將他如玉的麵龐壓了下來。

顧休休看著他,逼得他不得不與她對視。

她鄭重地,嚴肅地,一字一頓道:“以後,我會保護好你。”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淺瞳,眸中沒有鄙夷,沒有嫌棄,更沒有憐憫和同情。

她的雙眸燦燦,似乎有著熄不滅的光,熠熠發亮,仿佛清晨透過雲層投下的一縷縷朝陽,甚至無需言語,便足以驅散他深埋心底的陰霾和黑暗。

“你要怎麼保護孤?”元容睫毛輕顫了兩下,垂下眸去,嗓音壓得有些低,似是在笑。

顧休休鬆開他的頸,掌心叩在他的臉頰兩側,微微用力,便將他俊美的臉擠壓變了形:“你看不起我?”

“沒有。”元容任由她嬉鬨著,隻是她坐在他腿上,如此不老實的動來動去,不過半晌,他望著她的眸色便黯了下去:“豆兒,彆動了……”

顧休休後知後覺,總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似乎在某些言情文中十分常見。

【天晴了,雨停了,太子又行了】

【這下好了,不用津渡和虞歌練情蠱了】

【什麼彆動了,上高速,快上高速!!】

【彆逼我跪下求你們!】

看著眼前一閃而過的數條彈幕,顧休休總算注意到了——即便隔著一層雪白柔軟又厚實的狐裘,也隱約能感覺到那狐裘下的異樣,往日也不是沒有如此親近過,可元容從未有過……這樣的反應。

特彆是上次從虎頭山離開時,他將她抱進馬車後,她因為剛剛失手殺了大當家,精神緊繃著,幾近崩潰,那一路都沒敢撒手,被他摟在懷裡,直到她精疲力儘的睡去。

彆說是什麼反應,他就像是一張床榻,又像是一座雕塑。以至於津渡和虞歌說到練什麼情蠱的時候,她甚至還小小的遲疑了一下,思忖著他到底需不需要這種蠱術。

現在想來,原來是她多慮了。

顧休休聽話的不再動彈了,正想從他懷裡出來,撤過身子還沒碰到床榻,便被他攥住手腕,按到了榻上。

四目相對,元容俯下身,俊美的臉龐與她越來越近,直至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薄唇微抿,從她唇側擦了過去,貼著她的下頜,輕聲問道:“……可以嗎?”

寂靜的青梧殿內,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甚至連心跳都清晰可聞。

明明顧休休母胎單身了兩世,聽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是無師自通般的秒懂了。

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非要問她一句。她要是說可以,倒顯得她很是迫不及待似的。

他離得太近,以至於說話的氣息都灼熱了幾分。顧休休憋紅了臉,正思考著要不要欲拒還迎一下,腹部卻很不合時宜的發出了咕嚕嚕的怪叫。

元容鬆開了手,緊繃的身體微鬆,冷玉似的臉龐埋進她的頸窩裡,低低笑了一聲:“沒用晚膳?”

她已經裝病騙她回來了,要是讓他知道就因為他沒回東宮,她甚至連晚膳都吃不下,那簡直要丟死人了。

顧休休捂住小腹,搖頭道:“我不餓。”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腸胃發出的抗議聲。

“孤叫人傳膳。”元容見她沒了動靜,似是鴕鳥一般在裝死,也沒再打趣她,起身對外吩咐了一聲。

早在傍晚時,後廚便已經準備好了飯菜,煨在鍋裡時不時加熱。剛剛吩咐下去,東宮侍從們便手腳麻利的端來了二十多道精致的小菜,放到了食案上。

顧休休雖然很想裝死到天明,可那飯菜的味道,就像是勾魂的差使,不住往她鼻子裡鑽,引得她更是饑腸轆轆了。

本身早膳就用了一點清粥,而後便去了北宮給皇後請安,午膳是在永安殿用的,她心裡藏著心事,便也沒有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筷子就停口了。

等飯菜置放好,元容到榻邊喚她:“豆兒,用膳罷。”

顧休休倔強道:“我真的不餓,我隻是沒胃口才不吃的……”才不是因為你不回來。

元容沒有戳破她,將她從床榻上拉了起來:“孤一人食之無味,你起來陪孤一同用膳。若是沒胃口,便少吃一些,或者孤去後廚給你做些清淡的飯菜。”

“不用那麼麻煩,我多少陪你吃一點好了。”顧休休狀似勉強地答應下來,被他牽到食案前,看見那食案上都是她愛吃的菜式,頓時吞了吞口水。

起初她還能裝一裝,細嚼慢咽地吃著白米飯,仿佛清心寡欲,真的沒有胃口似的。

直到元容給她夾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又夾了一筷子番茄牛腩,順帶給她米飯上澆了色澤鮮亮的湯汁,她一吃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等顧休休將碗裡的米飯都吃乾淨,填飽了肚子後,她才倏忽想起自己‘沒有胃口’。

“吃飽了嗎?”元容手臂撐著下巴,側著臉看她,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顧休休很想破罐子破摔,但礙於麵子,她還是拿起絹帕擦了擦嘴,道:“看見你,就突然有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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