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了,再去為一些挽回不了的事情煎熬痛苦,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徒增煩惱。
原本顧月答應了元容,不準備告訴顧休休了,可方才看到顧休休那副搖擺不定,飽受折磨的樣子,她思慮再三,還是說了出來。
“豆兒,阿姐告訴你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太子待你的心意。”
顧月感覺到顧休休低落的情緒,微微攏手,握緊了她的手:“假若中了萬疆蠱的人是你,你會為了生存,便選擇拋下心愛之人,與一個陌生的郎君成婚生子嗎?”
“豆兒,倘若你不會,你又怎能替他做主,去決定他的人生呢?”
顧月的嗓音很輕,溫聲細語,像是拂過柳枝的三月春風,溫潤和煦,明明沒有什麼重量,卻字字千金重般,砸進了顧休休的心裡。
是了,顧休休愛他,所以就算他去了苗疆,娶了神女,與之成婚生子,就算她內心無比煎熬,無比焦慮。
隻要他能活下來,不論舍棄什麼,一切都值得。
可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隻單單因為她想要讓他活著,就不管他的想法,不管他的感受,去替他的人生做決定。
顧休休不是元容,所以她的糾結和左右為難都是自尋煩惱,真正能為他的人生做選擇的人,隻有元容自己。
津渡方才想要告訴她的,也正是顧月所言的那般,元容已經做出了決定,而顧休休需要做的,僅僅是要尊重他這樣簡單。
“時辰不早了,太子也該醒來了。”見顧休休從牛角尖裡鑽了出來,津渡挑了挑唇,翻了個身,伸手將顧月撈了回來:“花兒,我傷口又開始疼了……”
他的動作很是自然,手臂攬在她腰上,往回一拉,便將她拉進了懷裡。她近來消瘦了不少,原本就纖弱,如今四處奔波勞累,身上更是沒什麼肉了,撞在懷裡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脊骨。
雖然這幾日,津渡時常會做一些親近曖昧的舉動,但那都是沒人的時候。現在顧休休還在馬車裡,她渾身都不自在,想要推開他,卻又怕他誤會自己嫌棄他,臉色憋得赧紅:“津渡,豆兒還在,你快鬆開我……”
顧月的嗓音又細又輕,特彆是從齒間輕輕喚出‘津渡’二字時,那害羞帶怯的聲線都能將人的骨頭喊酥了。
顧休休識趣地馬車的車簾,一邊瞥了一眼厚顏無恥的津渡,嘟囔著:“怎麼沒疼死你……”一邊彎著腰從前室躍了下去。
他們一行人共有四輛馬車,津渡和顧月一輛,她和元容一輛,顧懷瑜父子一輛,而謝懷安則是自己一個人乘著一輛。
至於之前謝懷安帶過去的寶貝和隨從們,專有幾輛馬車拉著,沒有跟他們一起走。
顧休休剛一下去,正準備爬上自己的馬車,卻在馬車旁看到了謝懷安。
她挑起眉來:“謝太常有事找我?”
謝懷安今日換上了寬袍大袖,青衣鬆鬆垮垮,俊美的臉上含著笑:“想好了嗎,到了前麵的城池,若是要去苗疆,可就要分開走了。”
“看起來,謝太常很關心太子殿下的安危。”
顧休休說得客氣,可謝懷安就差把不安好心寫在了臉上,語氣雖平平淡淡,卻不難聽出一兩分譏誚之意。
她看著他,問:“謝太常是不是該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跟我來西燕?”
“你看不出來嗎?”謝懷安勾起唇角,眉眼中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我喜歡你。”
顧休休聽到這個答複,似乎並不訝異,卻也沒什麼其他的反應,她學著他的口氣,輕鬆道:“你看不出來嗎?”
“我不喜歡你,謝太常。”
謝懷安聽到這話,也不氣惱,挑了挑眉:“喜歡和好感可以培養,你一開始不是也不喜歡太子,如今卻願意為他舍棄一切。”
顧休休道:“這不一樣。”
謝懷安笑了一聲:“有什麼不一樣?”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他以為她是語塞了,頓時笑意更濃:“如今太子隻有兩條路,一是去苗疆,娶神女,解開萬疆蠱。二是跟你回北魏,命不久矣,壽之將儘,你陪他度過最後的時日,而後看著他病逝。”
“不管是哪一條路,你們都再無可能。隻要你願意,我會為你向太子求一封和離書,待他離開後,我便迎娶你入謝府為……”
他還沒能將那個‘妻’字說出口,便被顧休休打斷:“謝懷安,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
謝懷安聽著她微微拔高的音調,看著她:“你是覺得我比不了太子嗎?”
顧休休緩緩呼出一口氣,平靜道:“無需比較,他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那個人。”
謝懷安道:“人的想法都是會改變的。”
她走過去,將擋在馬車前的謝懷安推開,低聲道:“因為你不是元容,所以不一樣。”
看著顧休休上車的背影,謝懷安怔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有什麼不一樣?
他說喜歡和好感可以培養,就像她和元容那般,從不喜歡到相愛,她說不一樣,他便追問她到底哪裡不一樣。
她不回答,謝懷安便以為她答不上來了,卻沒想到她的答案這樣簡單,這樣傷人。
因為你不是元容,所以不一樣。
顧休休上了馬車後,馬車便又行駛起來,元容仍躺在寬大舒適的車廂裡,就在那軟榻上,像是熟睡了一般。
她走近了他,蹲在他身旁,纖細微涼的指尖落在他的眉眼上,輕輕撫過,指尖柔軟,過處皆是一片灼熱。
顧休休看著他的視線,那樣溫柔,那樣不舍。
她要如何做,才能在他麵前不表露出分毫悲傷,鼓起勇氣來,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就像是總有衰敗那一日的花,此時便是他盛放最美的時刻,接下來的每一天,花都會一瓣一瓣凋零枯黃,直至最後一片花瓣墜入泥土,便結束了這短暫的一生。
一想到最後的結局來,她的心臟便無法抑製的疼痛,悲傷仿佛決堤般,向著四肢百骸蔓延。
人生是什麼,好似一本注定以BE收尾的故事,即便白首偕□□度餘生,最後也終將直麵死亡。
她一邊得到,就會一邊失去,時間從不會憐憫任何一個人。
顧休休俯首,在他唇上落下輕輕一吻,想要起身時,後腦勺上卻倏忽貼上一隻骨節有力的手掌,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便加深了這個吻。
沒有太多技巧,也並不急切,似是秋風徐徐,不急不緩,撬開她的唇舌。
鼻腔內都是他的氣息,苦澀而淡,掌心微微發燙,從她烏黑柔軟的發,摩挲至她的後頸,指腹上的薄繭叩在她柔嫩的肌膚上,摩擦出淡淡的紅印,有些止不住發癢。
他的動作猝不及防,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小臉憋得赧紅,元容才不舍的放開了她,下頜抵在她的頸窩裡,埋頭輕笑道:“豆兒,又忘記怎麼用鼻子呼吸了?”
聽見這個‘又’字,顧休休被口水嗆了一下:“你,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他手臂搭在她肩上,骨節明晰的手指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輕輕摩挲著:“剛剛醒來……”
元容頓了頓,道:“就在謝懷安跟你表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