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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月色, 樹影婆娑。
看到舒窈翹起唇角那抹軟軟的紅,少年幾乎立時想起她被自己攬在懷中時,卻又與天道親昵的場景。
當時複雜難言的曖昧感受, 是否就是她所說的……那樣?
少年先是有些茫然, 但在真正意識到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後,頓時麵色緋紅, 最後怒意勃然。
但他不願承認的是, 這種憤怒,更近似於內心深處隱秘被洞悉時的羞憤感。
他如今外表再桀驁冷酷,自幼養成的習慣也難以輕易改變, 仍然是那個清淨純粹的神子。
所以即使天下因浩劫凋敝,他背負仇恨孤身流浪, 也始終自製克己, 從未出現過想要依仗自身武力剝削他人的念頭。
自尊心奇高的少年幾乎瞬間將錯誤推到了舒窈頭上。
——定是因為她這個女人手段放.浪大膽, 影響本體, 才會導致自己出現一瞬動搖!
少年天道頗有種自己道心被玷汙了的恥辱感。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摸上腰間劍柄。
那是他流浪曆練這五年來養出的本能——遇到棘手危險時的戰鬥直覺。
他的直覺告訴他, 舒窈接下來說的話隻會比剛才的話更加危險。用某些狠厲前輩的說法,為了避免道心動搖, 最好的法子便是直接斬殺了她。
但是。
……他做不到。
少年天道最終隻是冷冷道。
他的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話, 你敢對他說麼?”
“為何不敢?”舒窈神色自然, 絲毫沒有因少年表現出的鄙夷受傷, “你是他化身,我當時如何與他說的, 你不都聽見了?”
思想再度不受他的控製, 回想起那夜她與本體糾纏廝磨的畫麵, 還有她伏在耳邊細聲說的那些大膽愛語。
化身與本體所有記憶感觸均是共通。
所以本質來說,也是與他。
……
黑發的俊秀少年麵色漲得通紅,神情狼狽,再難保持之前冷酷淡漠的模樣。
“真是不知羞恥!”
他斥責道。
“哦?”
少女好整以暇,語氣略帶驚奇道。
“這是在罵你自己麼?”
“我記得你當時也很配合享受,看來你對自己品性還是很有認知嘛。”
聽聞這句話,少年氣得咬牙切齒,偏偏無從反駁。以至於最後,他緊捏著劍柄,牙關咬得死死的,眼中隱約閃爍些許碎光。
當這樣的脆弱神情柔軟了他的輪廓線條時,他便不再像是英俊又冷酷的天才劍修,而有些當初清淨的少年神子味道了。
見他如此,舒窈有些驚奇。
不會吧不會吧?
這就被她逗哭了??
其實少年劍修也不知自己為何表現出如此模樣。。
即使是幼時被人取出道種時,他也未曾因那剖心剜骨的疼痛掉過一滴淚。
——他隻是那段記憶的具現化。
在他的心中,隻有被剖心剜骨的疼痛,隻有部落覆滅的仇恨,隻有冰冷長夜的孤寂。
他茫茫然地被召喚來到現世,卻得知仇人儘滅宿命已成,甚至連存在的意義都被未來的自己否認。
這副軀殼如今具有的唯一感情便是對舒窈的愛意。
這副軀殼如今背負的唯一任務便是守護舒窈。
但少年卻在此時初步感受到了,需要他保護的,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孩。
舒窈就是這樣的人?
她,就是這樣的人。
可以連續數日同他一句話不說,可以謊話連篇,可以……毫不在意他。
她如此輕佻地戲弄他的感情,如同隨意扯下什麼無名花枝的花瓣,將其撕碎、揉爛、隨後扔在腳下,踐踏進泥土裡。
……
如果在她眼中,自己隻是那樣取樂消遣的卑賤存在。
那他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他就是因為她,才會誕生出來的啊。
少年不由以一種隱忍克製的眼神望著她。
如同遭到遺棄又被雨淋得濕透的狗勾。
分明知道她是個壞女人,卻又希冀得到她的安慰。
世上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舍得讓這樣冷酷英俊,卻又格外深情的少年難過。
但舒窈是個壞女人。
小貓咪莫得感情。
話說回來,狗勾覺得委屈時,也不能一味的粗暴,而是要適當的愛撫。
比如用小貓咪的肉墊,或者軟軟的尾巴。
於是她上前一步,輕盈地抱住他,順勢勾住少年脖頸。
“你那樣說我,我肯定也會生氣諷刺回去……之前剛遇見時候不是都做的很好麼,怎麼現在就要賭氣,說那種難聽話。”
“不和我吵架了,嗯?”
少年沉默了許久。
他沒有說話,卻將臉埋入她的脖頸間,緊緊擁抱住了她。
在他的身上,有著不同於天道的氣息。
仿佛雨夜中無聲彌漫的,清新而冰冷的氣息,逐漸將她包裹。
——這是屬於少年的,孤獨又冰冷的味道。
*
待少年天道平靜了情緒,便是他們需要說正事的時候了。
此時少年神情愈發冷酷,甚至不願看她一眼。
然而從兩人坐的距離來看,他的心結已經解開許多。
舒窈倒也不強求他看自己。
她有心打探當年曆史,便先從最基本,最無害的問題問起。
“你說你叫吉止?”舒窈問道。
少年卻格外敏感,當即冷笑:“你想問他的真實名字?”
……
您不說她還真沒想到這裡。
大概是舒窈無語的表情讓他知道了答案,少年天道心情轉好許多。
於是連帶著回答也耐心不少。
“吉止是我的化名,他後麵沒有用了。”
“哦。”舒窈點頭,“那你是劍修?”
“未曾特意修煉過,”少年無所謂道,“當時急著殺人,便隨意撿了把劍,免得臟了手,後來覺得順手,就一直用著了。”
對於天道的資質而言,他根本不需要特意選擇什麼修煉方式,無論是什麼,他都可以臻至完美。
與他相比,九陰絕脈的舒窈是另一個極端。
天道的優秀毋庸置疑。
少年此時以這種酷酷的語氣說出來,自然有其私心。
年輕人想在心上人麵前顯擺自己的優秀,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隻是在舒窈讚賞仰慕的目光中,少年終究不自在地轉開視線。
他有些羞惱。
因為少年也明白,自己固然強橫,卻是相對天下修士而言。
與本體相比,尚且是**凡胎的他,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舒窈見識過高山湖海的風景後,又怎會為小丘溪流的景色駐留?
……嗯?
所以是偽裝。
她刻意偽裝出崇拜之意,隻能是因為他。
…………
少年不自覺垂首,恰恰與女孩明亮的眼眸對視。
舒窈似乎對他笑了一下。
因為他方才隱約的領悟,少年連呼吸都似乎小心起來。
心中更是一時怦然。
狗勾的壞心情此時徹底消失。
尾巴甚至悄悄地,自以為無人看見的,搖了起來。
*
經此一夜,少年天道與她關係親密了許多,不再抗拒與她的接觸,並且更加積極地對待保護任務。
按照舒窈接下來的計劃,之後隻要再經曆少許時日,便能順理成章地問起他的過去,完成支線任務。
掌門來到她的小院時,表情有些不自然。
舒窈不禁關懷道:“爺爺,怎麼了?”
掌門忍不住瞥了眼大門,名為吉止的神使就守護在那裡。
而他仍然無法看出神使實力深淺。
舒窈看出祖父的緊張,笑道:“您無需擔憂,吉止很好相處。”
掌門苦笑一聲,那可是神使,放眼全天下,約莫也隻有舒窈才會如此輕鬆的對待那位大人。
想起少年冷漠的雙眸,以及其下隱藏的強大實力,掌門便不由神經緊張。
那是人類本能對於神族的畏懼崇拜。
這麼很喪士氣,但他現在確實有種廟小容不下這位大神的感覺。
意菩有明確的預感,隻要這位神使願意,他隨時可以將這有劍宗掀個底朝天。
掌門有些憂慮地看著麵前,一日比一日漂亮的孫女。
身為曾經最為虔誠的信徒,意菩竟生出了個極為悖逆的想法。
這樣盛極的美貌,似乎令天道心動……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孫女獨得天道寵愛的消息傳遍大陸,最初的目標超額完成。
水盈則虧。
天道對孫女的盛寵,令這位察覺到些許端倪的老人感到隱約不安。
而這種危險人物時刻守在孫女身邊,就更顯得……
此時的掌門在慶幸終於可以送神的同時,也在全心為孫女擔憂。
畢竟他絕然不可能想到,那條為人忌憚的不馴狂犬,鎖鏈早已攥緊在自家孫女手中。
掌門說起了今日尋來舒窈的正事。
“今年的門派大比,舉辦地不在咱們有劍宗。”掌門說道。
這幾日休息,舒窈已經做了不少功課。
門派大比由正道三宮兩派聯合舉辦,每屆都會由新生代最為優秀的一批弟子組隊參加,算是五大門派的年度練兵。
在震懾魔道的同時,亦是五大門派的內部競爭,小比每年都有,但十年才有一次大比。
之後十年在各種天才地寶的分配方麵,各方話語權能有多重,全在這場大比結果,所以曆代大比競爭均十分激烈,不無死傷事件的發生。
今年舒窈獨得天眷的消息已在五大門派中傳來了,但彆說外部門派,就連有劍宗內部,除了同隊使女外,也沒人知道舒窈的天眷已厚重到那個地步。
“反正有我參加,基本就是保三爭一嘛。”
這已經是極其保守的說法。
即使天道完全不出手,擁有如此天眷的人,做事情也是無往而不利了。
隻說想保住第三名,這種態度甚至可以算作對天眷的侮辱。
有劍宗常年位居第三,本屆有望突破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舒窈以為祖父會開心,可老人的臉上憂慮之色仍未淡去。
掌門說出了憂慮原因。
“本屆門派大比的主辦地在無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