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的是那名高潔悲憫的神祇,而不是這個劍修少年。
少年天道怎麼看待她都無所謂,她隻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天道,想還給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村裡大堂場地有限,而且為了表示敬意,沒有讓所有人都來,最終隻是獲救的舒窈一家,與村中高層共同酬謝天道。
劍修飲下長者敬酒,正所謂長者賜不可辭,但其他人,卻沒能得他一個正眼。
見氣氛比最初好了不少,舒窈眼神暗示後,族老清清嗓子道。
“其實老朽及舒氏族人,還有個不情之請。”
天道便知道他們沒這麼簡單,波瀾不驚的眸子淡淡望著族老:“請說。”
不知為何,在那清冽似雪的目光下,族老心中竟生出些許自慚形穢之感。
這樣的端正君子,他怎可……
“舒老。”舒窈母親不由輕聲催促道。
“嗯,其實是想問您是否缺個雜役婢女。”
老人說得謙卑,實際上是希望天道能夠傳授給舒窈些許道法,當然,走出村門就是生死不論,絕無怨言。
這話很是離譜,舒父舒母能答應,也是因為舒窈講明了真相。
——他們真正的女兒魂魄不知跑去了何處,導致軀殼被她這個孤魂占據。
她心中有愧,決定幫助他們找回女兒,至少保證能夠正常輪回。
想要做到這點,仙法必不可少。
舒窈千年前也就是個金丹期修士,根基不穩,想要修煉出成績,最好還是有個師父係統指導。
族老知道舒窈真正底細,巴不得送走這尊大神,兩相結合,方才促成了這場晚宴。
至於什麼雜役婢女……天道品行如何,她舒窈能不清楚麼?
為了償還原主恩情,同時也是為了調查天道隕落真相,這個疑似天道的少年,她跟定了。
舒父舒母真正為女兒的輪回去處擔憂,眼看就要領著舒窈一起向天道行大禮。
但在膝蓋觸及地麵時,他們卻被憑空吹起的清風扶起。
“不必如此。”黑發少年徑直看向舒窈。
他知道這場宴會的主使者是誰。
他令其他人退下。
少年眸光冰冷。
“你想與我同行?”
這是相遇以來,黑發少年展現出的第一絲敵意。
針對於她。
“嗯。”
“你想得到什麼?”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不帶一絲情緒,堪稱無視得徹底。
他似乎將她當成了野心勃勃到天真的村姑。
而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被貪圖的。
“我想曆練本領,救出原主靈魂……”
少年冷冷瞧著她,儼然半分不信,漆黑的眼瞳令她識趣閉嘴。
天道冷聲道:“我身無長物,隻這一把鐵劍,日夜風餐露宿,想從修士身上圖謀財貨,你找錯人了。”
“我不是為錢。”舒窈打了個響指取火,給天道展現自己的靈力,“這糊弄些達官權貴也綽綽有餘。”
看到此處,少年方才給了她一個正眼。
想必也是覺得凡人權貴蠢笨如豬,哄些錢財確實輕而易舉。
“那你想要什麼?”
舒窈稍頓:“敢問仙長,到底要往何處去?”
少年瞧著她,唇角忽然翹起。
“若是陰曹地府。”
“你也要與我同去麼?”
帶著嘲意的微笑,顯然不覺得她有勇氣——
“好。”
少女一口答應。
天道稍稍蹙眉。
“我並非玩笑之語。”少年斂去笑容,“我與地府閻王有怨,此行正是要一踏黃泉,斬儘天下邪祟。”
“同樣的話,我不會再重複第二遍。”
天道相信,自己已經充分說明了問題的嚴肅性。
若是這鄉野丫頭仍是不知死活的話……
“沒問題。”少女的語氣格外堅定,“同樣的話我也不會重複第二遍。”
“碧落黃泉,我都與你一起去。”
少年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的眼睛能夠洞悉一切,自然也看得出,舒窈絕非玩笑之語。
“為什麼?”他不由問道。
此行黃泉危險重重,連他都不能說絕對保證安全。
舒窈怎麼這麼迫不及待?
尤其是看向他的眼神……
天道下意識避開她熾熱的目光。
那次事件後,他便不喜歡與人如此對視了。
“因為……我有去了黃泉才能找到的人。”
少年冷冷道:“那倒算是知恩圖報。”
他以為她是去找原主。
但實際上,找原主還算簡單,無論如何,天道都不是她的最後選擇。
她之所以如此堅持,隻是因為……
我是去找你啊。
舒窈在心裡輕聲回答道。
千年前,她因刺殺而死,天道上窮碧落下黃泉,追回了她的一魂一魄,重新複活了她。
千年之後,她又能去何處找他?
但想來,碧落黃泉,總歸都要去看看的。
即使天道沒有出現,她也會想儘辦法努力修煉,然後前往黃泉一問閻王。
——當年她離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舒窈已然定下了決心。
少年天道卻隻覺得她奇怪。
世上還會有比舒窈更奇怪的遊魂麼?
“念及長者請求,我可以帶你一程,教你些靈術。”少年冷淡道,“可能否學會,以及離開後的一切安全問題,我都不會保證。”
千年前的處境,在此刻仿佛倒轉了過來。
舒窈欣喜地答應:“好。”
——可她不能告訴他千年前的故事,哪怕一絲都不行。
舒窈沉浸在憂鬱思緒中時,少年天道又瞥了她一眼。
彆的不好說,這遊魂的性情確實過於古怪了。
明明心情沉重地仿佛化不開的霧靄,為何又要強作出笑容?
她笑起來一點也不好看。
他……討厭這樣沉重的情緒,會無端給予他煩躁難耐的感受。
更讓他忍不住想要開口,令她莫再如此作態,自己早就看出她一點都不開心。
稍作遲疑,天道還是沒有告訴舒窈自己的想法。
他此行隻為複仇,沒必要多此一舉。
指不定還會讓這女孩多想。
將這小村姑帶出山嶺間就算仁至義儘,這種瑣碎小事根本就不該占用他半分思緒。
今日純屬特殊情況,此前哪怕有人跪地哭求,他都不會有半分觸動。
想到此處,黑發少年輕輕撫摸腰間鐵劍,及時克製胸中泛著冷意的殺意。
卻不知閻王的脖子,洗乾淨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