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主指不定也能趁地府大亂複活。
原主的遭遇頗為淒慘,若是可以,舒窈也希望能夠力所能及地幫助她。
可她現在已經不是天後了,也不知天道同不同意她趁地府動蕩複活原主。
那至少讓她的魂魄和家人見一麵吧。
舒窈捋清了自己的時間計劃。
等喚醒了天道本尊,他去平地府叛亂,她則去尋找原主靈魂。
然後……
便是山水不相逢。
天道恢複記憶後,他自己設置在神識深處的封印也隨之解開。
化身在那座古墓中蘇醒並非毫無來由。
因為那座古墓就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無論命法卜算還是諸多神通,天道均是三界第一。
他不會毫無準備的陷入沉睡,除卻給人類留下諸多危難歲月裡使用的法寶秘境外,他也需要算出合適的沉睡日子,以及為墓穴卜算方位。
神祇沉眠,比普通修行閉關要更加謹慎。
這關係的甚至不止是人族未來,三界存續甚至都維係在天道的決定之上。
舒窈眺望著麵前沉眠於群山雲霧中,被極寒霜雪覆蓋的古墓,心中不由感歎。
也就隻有天道能將自己的墓穴安置在此處。
天道本人領著她,她不需要承受各種機關攻擊的風險,便順利進了古墓。
舒窈克製地打量周圍環境。
常理來講,進入古墓多半都會覺得陰暗危險,可或許是身前有個自帶柔光特效的神祇緣故,這古墓竟給她一股自然親切之感。
不對。
和天道發光般的俊美出塵關係不大。
之所以覺得親切,是因為——
天道的腳步在走到一處輕霧繚繞的寒池邊停下:“你的軀殼被我安置在此處。”
這是一處外表如蓮花般的巨大寒池,裡麵容納著亙古以來都沒能融化的堅冰,寒氣凝結為輕柔的薄霧,遮掩著中央的冰棺。
看似美麗夢幻,毫無防備,但尋常人隻要敢靠近這寒池,就必然會被那寒氣瞬間凍斃。
美麗的薄霧,同時也是世間最致命的武器。
但即使是這樣危險的寒池,水池邊竟也生長著花木。
那是種淡藍色的清雅小花,看起來絲毫不畏懼極寒,有著清冷孤獨的美。
冰棺在水池中央孤懸,周圍沒有道路通向其間。
舒窈正要躍起,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是煉氣期的菜鳥,略顯尷尬地停下腳步。
天道注意到她的尷尬,正要如千年前那樣牽起她的手帶她過去,卻也忽然意識到兩人如今的關係。
……
他什麼也沒說,隻在虛空中點了點指尖。
她渾身陡然一輕,稍稍一躍便輕盈地跳上了圓台。
就像是當年,為了讓她睡懶覺,天道給她用輕身術方便趕路時的體驗一樣。
但是……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舒窈還記得當時驚喜的心情,與幾個定格畫麵,可連續的記憶,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凡人的記憶還是過於短暫了。
即使她在這十幾年裡,將當年的記憶仔細珍藏,反複拿出來回憶,如同沙漠中即將渴死的旅人吸吮清水,但當初的記憶,仍然會無可挽回的流逝。
那當年的記憶,在沉睡千年的天道心目裡,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這個問題,在雲靄散去後得到了解答。
冰棺之中,闔目的少女表情平靜,兩手妥帖地放在身前。千年過去,她的容貌仍然嬌俏動人,有著常人難及的魅力。
她的肌膚看起來白皙而柔軟,臉頰上還有著淡淡的可愛紅暈,若不是胸前完全沒有呼吸,絕對沒有人會懷疑,這是副空殼。
她仍穿著祇月節那日的羽衣,鬢邊被人簪了荼蕪花,花朵清新典雅,花瓣上還帶著被人摘下時的露水,幾乎能讓人感受到這種神花剛被摘下時最為馥鬱的香氣。
冰棺仿佛停駐了時光,讓少女永遠停留在了最美的那刻。
但令舒窈啞然的不是這堪稱無價之寶的冰棺,而是在少女旁邊的人。
銀發神祇躺在她的身側。
他的表情安靜而平和,仿佛隻是小憩。
但那格外恬然的表情,似乎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無論現在的天道是如何想的。
至少在千年前,重傷的、被迫選擇沉睡的他,是仍然愛她的。
他選擇沉睡,以及……
等待她的歸來。
老者身影略顯佝僂,緩步走過正值盛放的桃花林。
偶爾有叢叢簇簇的花枝打在他的肩頭,但他也沒有介意,而是溫和地將花枝推開。
這裡是萬界,桃花洲。
得益於相思樹這棵神木庇佑,天道沉眠,並沒有影響到這片仿佛世外桃源般的居處。
而這位老者,此時就站在洲中最大的那棵樹下。
他喟歎:“好久不見。”
那聲音蒼老而情緒複雜。
如同見到某位,萬萬年後重逢的故人。
是喜悅?欣慰?仇恨?還是無言?
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最終隻是一句沉歎。
“我們,已有萬萬年未曾見過了吧?”
相思樹繁盛的花枝沙沙作響。
“準確說,是萬萬年又三千七百二十一年。”
老朋友格外清晰的記性,讓老者不由一噎。
“自你悟道之日那刻起,我們就再未見過了。”相思樹冷冷道,“月下老人月下老人……萬萬年,終究是讓你也變成了老東西啊。”
月老笑了笑。
“你今日來見我,所為何事?”
對於這位輔佐閻王,攪亂三界的罪魁禍首,相思樹顯然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若不是看在當初樹下悟道的香火情,它大概在此處斬了月老的心都有。
“我來,是為了向你辭彆。”
“也是為了那樁,天下第一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