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派人來問楊夫人,問她辦案的事情,不是問她的“家事”,不說楊夫人,就是八福晉都愣住。
就見嬤嬤眉心一皺,低喝一聲:“楊夫人請起來回話。楊夫人是朝廷封賞的誥命夫人,老奴隻是替太後娘娘前來問一句話。”
楊夫人猛地回神,嘴裡喊著:“是我失態。嬤嬤勿怪。”楊夫人掙紮要起身,她是小腳,剛猛地一跪下沒覺得,這要起來就困難了。八福晉眼看心裡一酸,上前用力扶住楊夫人,眼望嬤嬤給求情。
嬤嬤老臉一板:“夫人請坐著回話。”
“謝嬤嬤仁慈。謝謝福晉。”楊夫人就著八福晉的力氣站穩,慢慢一個蹲身行禮,才是坐下,心裡也是酸酸的苦澀,眼圈兒就紅了。
“嬤嬤,我不是不想回答,我能說什麼那?這一天下來,我的心啊,就死了。”楊夫人用帕子擦著眼淚,五十來歲保養得宜的麵容下,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溫婉秀氣。
八福晉不忍心再看。
嬤嬤見多了這些悲歡離合,心硬如鐵:“楊夫人,太後娘娘有話。‘你也是大家女子出身,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光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應該明事理知是非。家事歸你管,家裡出現這樣的事情,身為女子都同情你。可你要明白,大家小家的區彆。刑部要辦案子,這就不光是你的家事,這案子之前,之後,你怎麼管家是你的事情。但你不能阻擾刑部辦案。’”
楊夫人在聽到那句“太後娘娘有話”,人就站了起來,肅手而立聽完這番話,那淚珠兒滾滾而落,河水一般停不下來。聽完後,人直接就癱軟在椅子上。
“太後娘娘慈悲。都是我的錯。我……我對不起娘家,對不起兒女……”楊夫人萬分悔恨,悔的是當時自己怎麼就丟了魂了那?恨的是,這事情沒做成,反惹一身腥,被牽連的不光是兒女們的親事,還有娘家的姐妹們的名聲,家教門風。
“嬤嬤,福晉。求指點一二。隻要我能贖罪,要我做什麼都成。孩子們和娘家的姑娘們,都是無辜的。”楊夫人痛哭流涕。
八福晉心口劇烈地跳。
嬤嬤依舊冷硬著一張臉。
“楊夫人,你該知道怎麼做。老奴來隻問你,你在阻擾刑部辦案嗎?”
楊夫人回答不出來。
儒家教導下的男子女子行事規則:君為臣綱,夫為妻綱。身為一個妻,怎麼能去說夫君的不是那?說是自己嫉妒才做的事情,毀了兒女們和娘家姑娘的名聲;說是夫君吩咐的,毀了身為妻子的“夫為妻綱”,也要夫君背上“虎毒食子”的罪惡,這一家子,是徹底完了。
這是一個重視名聲的時代。
“嬤嬤……”楊夫人嘴唇抖動,待要開口,突然一聲淒厲的大喊:“娘!”一個小姑娘猛地撲進來,跪著楊夫人的腳邊,抱著她的大腿哭,“娘!”
那兩聲“娘”要楊夫人肝腸寸斷。要她失去了聲音和嗓子。
剛被退了親的小女兒抱著自己哭,她該怎麼做?她想做一個好妻子,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是我自己要做的”這句話。她抖著手想摸摸女兒的頭,手抖的厲害。她的一顆心泡在苦膽裡,刀割一般的疼,隻竭力壓抑的嗚咽著。“嬤嬤,是不是,該撞柱子的人,是我?”
一句話出來,楊夫人哭得身體打顫。
小姑娘更是哭得痛不欲生。
八福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再次給求情:“嬤嬤……”
嬤嬤卻是無動於衷:“楊夫人,古有孟母三遷,嶽母刺字。還有那為了兒子專心打仗撞柱子的烈母……各人有各的死法兒,各人有各的活法兒。楊夫人跟著夫君享受這榮華富貴,也要跟著夫君一起背負罪名,楊夫人可服氣?”
“我服氣。嬤嬤,我這個歲數了,多活幾天少活幾天沒有什麼,可是孩子們……侄女們……嬤嬤,我死對不起娘家,生對不起夫家,嬤嬤……我這一身一心,油鍋裡滾兩遭兒也免不了我的罪孽,都是我的錯,嬤嬤……”
“娘。娘,你不要女兒了嗎?娘。”小姑娘因為母親的回答,一顆心冰涼冰涼,她的娘親要護著娘家,不疼他們了嗎?“娘,娘,我是您最疼的小麼兒啊,娘~”小姑娘搖著母親的腿,迷茫無助地哭喊。
楊夫人心口疼的失去知覺,人跟一個木頭一樣。
八福晉上前就要一腳踹出去,卻也因這場麵心碎:一個十四五的小姑娘,這般情況光想著自己的婚事,不是正常嗎?她唯有眼淚更多。
嬤嬤卻是冷笑:“楊夫人,你看,老奴在這裡逼你生死不得,你護著的兒孫們,哪一個露麵了?”至於你的女兒,老奴就不說了。
“八福晉,請隨老奴走吧。”嬤嬤看一眼停止哭泣癡癡傻傻的楊夫人,領著八福晉就要離開。
楊夫人慌張之下就要挽留,一起身沒站穩人朝前一撲,就要摔倒,八福晉動作快給扶住了,安慰道:“夫人莫擔憂。我們到太後娘娘麵前會好好說的,太後娘娘慈悲,一定不會不顧著你的。”
“我沒關係,我沒關係,福晉……”楊夫人倉皇之下最顧不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刺激得八福晉的爆裂脾氣再也忍不住,對著木呆呆連母親都不知道扶一下的小姑娘大喊:“扶著你娘!”胸口還是憋著一口氣,對著空蕩蕩的偌大內書房大喝一聲:“你們都沒有良心的嘛!你們的娘都是為了你們!”
跟著嬤嬤一抬腳又收住,手帕一擦眼淚,轉身對木木呆呆的楊夫人說道,手指著她的腦袋狠狠地罵:“你不要死,你憑什麼死!該你受苦該你受窮,但不該你死。這老天爺瞪大眼睛看著那,誰的罪孽誰背負,你好好活著,哪天皇上大赦天下就能回來,你死什麼死!”
嬤嬤心裡一歎。
硬拉著八福晉離開。
楊夫人真著急了,一旦八福晉和嬤嬤回去稟告太後娘娘,朝廷收回她的誥命封賞,她就要去刑部衙門回話,那才是徹底沒救了。
“嬤嬤,福晉,求求你們。孩子們是無辜的,侄女們是無辜的,嬤嬤……”楊夫人拚命追出來,一雙小腳狼狽不堪地追著。
“娘!娘!”小姑娘快走幾步追上親娘,楊家的仆婦們也都出來攙扶著楊夫人,可是八福晉和嬤嬤身邊也都圍著宮人下人,兩方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嬤嬤、福晉……”楊夫人猛地跪下,“撲通撲通”地磕頭,“求求你們,求求太後娘娘……”
八福晉的花盆底,臨跨出去內外院子的月洞門,到底是頓了一下,淚流滿麵。
“嬤嬤……”
“福晉,人若不能立起來,誰也救不了。”
嬤嬤的話很無情,卻也很對。可八福晉總是不忍心,示意自己身邊的老嬤嬤去說一句,至少不要再這樣磕頭。
嬤嬤看在眼裡,也沒說什麼。
八福晉身邊的老嬤嬤給楊夫人留下一個名帖,一旦真有危機關頭,至少可以拿著帖子去找八福晉。
老嬤嬤回宮,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不帶一絲兒感情的。
皇太後拿著帕子擦擦眼淚:“八福晉看著脾氣最不好,卻也最至情至性。希望我們的八貝勒知道惜福。”
滿宮的人都不敢說話。
八福晉跪著下首,心口撕扯著疼。
皇太後又說:“身為一個女兒,一個母親,能怎麼辦那?一顆心分成兩瓣兒,一半在娘家,一半在夫家。連嫉妒一下,都不敢說。”
滿宮的人都恨不得自己是聾子,不對,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八福晉已經是丟了魂一般,一雙眼睛紅腫著,木木的沒有一絲光亮。
“罷了。如果楊夫人有剛骨,老八媳婦,你注意幫助一二,給個體麵。”
“孫媳知道。謝太後娘娘恩典。”八福晉趴著磕頭,淚水順著年輕的麵頰留下,滴落到地磚上,無聲無息。
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應該說,八貝勒、九阿哥、楊文淵,這四九城知情的男子們都想不到的事情,楊夫人當天晚上坐著轎子來到刑部衙門。
楊文淵被免了職務,楊夫人還有誥命在。按照這個時代人的想法,不管男人女人都認為楊夫人明晃晃地打殺外室和外室子不對,可也都同情她:丈夫養著外室養成鄰居,還不知情地處成手帕交,這得多膈應人?
本來要是平時的話,一個正室夫人悄咪咪的打殺外室,那也就罷了,民不舉官不究,究也究不出錯兒,外室和外室子,下九流都不算的黑戶,天下女人就沒有不恨的。處理家事是正室夫人的權利,不會用這個權利的正室夫人那不是合格的正室夫人。
可這是刑部辦案的時候,外室牽扯進去了,正室夫人就要知曉大義,配合朝廷辦案子。
男主外,女主內。但在特殊時期,正室夫人有外出社交當家做主處理事情的權利。楊夫人來到刑部外麵要人通報,刑部的官員們都在用遲來的晚食,利索地放下碗筷站起來,有禮地請進來楊夫人。
這個時候天已經大黑下來了。距離八福晉和嬤嬤離開楊家,短短不到一個時辰,楊夫人的雙頰凹陷下去,雙眼突出來,在幾根燭光的映照下,紅腫淒厲。
楊夫人進來刑部後堂,給各位大人蹲身行禮。
“罪婦見過諸位大人,儀容不整,請諸位大人見諒。”楊夫人行禮很是標準。
“楊夫人免禮。請坐。”刑部滿漢尚書都心裡震驚著,卻又不得不耐心等著。
楊夫人坐下來,用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緩緩說道:“罪婦這五十三年,上對不起父母兄長姐姐,下對不起兒孫。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萬民百姓。罪婦自知罪孽深重,隻求這人生後半輩子,能有機會贖罪一二。諸位大人請看。”
楊家的仆婦們抬著三大箱子進來,磕頭行禮,打開。
刑部的各位大人們都想暈。
隔間裡的八貝勒和九阿哥睜大眼睛。
那兩個箱子裡,居然都是賬本!
楊夫人看一眼這些賬本,再次起身行禮,慢慢說道:“這是罪婦管家的賬本,罪婦知道的情況,都在這裡。外室家裡的那些地契租金賬本,都一把火燒了,這是外室留下的副賬。”
!!!
!!!
楊侍郎啊,不對,楊文淵啊,你,你,我真是不同情你都不行了。
楊夫人麵對一張張驚到無法言語的麵孔,自嘲地笑:“誰能想到那?老天爺長眼看著,誰的罪孽誰背負。那外室當年,本是和一個乞丐有情意,攢著唱曲兒的銀子要贖身自嫁,卻被正三品大員看上了……罪孽都會有報應。我的報應我扛著,我不死。諸位大人,吩咐人去家裡查抄吧。”
刑部的諸位大人還沒反應過來,八貝勒和九阿哥猛地走出來。
“夫人高義。”八貝勒眼睛濕潤,眼望楊夫人,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夫人,爺信楊文淵先生是清白的。”
楊夫人苦笑:“八爺您才是高義。您信任夫君,夫君他辜負這份信任。這都是真的。”
八貝勒受不住這個打擊,眼睛紅紅的,欲上前查看這些賬本,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刑部尚書安布祿扶著八阿哥,哭著說道:“八爺,這是真的,是楊文淵配不上八爺的信任。”
八爺手捂著胸口,目齜眼裂,嘴唇咬破出了血。
“爺得遇一知己,卻遭遇如此之事。即使是真的,爺信楊文淵,有苦衷。”八爺的話擲地有聲,要刑部的官員們都落淚,要楊家的下人們也都嗚咽著哭了出來。
九阿哥伸手背抹抹眼角的淚水,看向楊夫人,問道:“夫人,你和楊文淵不一樣。爺不討厭你。你說吧,有什麼要求,爺給你辦到。”
楊夫人麵對這兩位皇子阿哥,眼淚再也忍不住,蹲身行禮,嘴唇抖動,卻隻有一句:“兩位爺,罪婦感激八福晉的照顧,罪婦隻有一個要求,家裡的一些丫頭片子,都是真正無辜的,給她們,一個好去處。”
“其他的人,享受了榮華,就要付出代價。罪婦無怨,也沒有臉麵求什麼。”再次蹲身行禮,楊夫人對八貝勒和八福晉真心感激不儘。她這一生,可能隻有此刻,是自己做的決定,如此悲涼,可她麵對自己走的道路,她無怨無悔。
楊夫人給刑部的各位大人,再次蹲身行禮,在仆婦們的攙扶下起身離開,恍若這隻是她日常和大家夫人們出門賞個花品個茶。
“文令澄!”楊文淵的大喝響起,麵目猙獰的,要不是衙役們攔著,他能撲上來咬死楊夫人。“文令澄!你敢背叛我!文令澄!你就不顧念孩子!你這惡毒的婦人……”
楊文淵大罵著,完全沒有三品大員的官威,也沒有文人的斯文,披頭散發口吐鮮血宛若瘋子。
楊夫人麵對他,無聲的一個笑,轉身問八貝勒和九阿哥:“兩位爺大恩,罪婦想求一個休書。”
“休書是什麼,爺給你和離。”九阿哥大喊著,聽著楊文淵的大喊大叫,吩咐衙役們:“堵上他的臭嘴。”
八貝勒眉心緊皺,不忍地看一眼楊文淵,眼淚又下來。八貝勒輕輕一歎:“如果這是夫人的心願,爺自給達成。夫人保重自己,照顧好孩子們,有需要儘管來找我們。”
楊夫人給兩位皇子阿哥行禮,最後看一眼自己十三歲嫁的男人,嫁了四十年的男人,默默轉身離去。
滿洲的姑奶奶們都是不一樣的,當年漢人都說先皇廢了先皇後,可先皇在詔書中就能說“和離”,要先皇後回去娘家另嫁。這是和漢家閨訓完全不同的世界,楊夫人,文令澄先生,默默地想著這些對她來說奇怪的事情,突然想起來楊文淵為了討好皇上,沒有給小女兒裹腳,……大腳好啊,流亡路上,沒有腳,那怎麼行那?
楊家裡火把點燃亮如白晝。主子們和下人們哭鬨成一團,有楊家大小公子埋怨他們的母親,叫如狼似虎的衙役們大聲嗬斥,縮著脖子不敢吱聲。看在文令澄先生的眼裡,那雙眼裡死氣沉沉的,越發深不見底。
有想為知己做最後一件事的八貝勒親自跟著,也沒有衙役或者侍衛糟蹋這裡的女子們,抄家的時候能有這份體麵,楊夫人領著一院子的女子們給八貝勒一直磕頭。
同一時間,宮裡頭,皇上剛陪著皇太後念完佛經,抬腳要去看看熊兒子,聽完刑部的彙報,聽完兩個兒子的請求,那真是,不知道什麼心情。
“……今天太晚了,皇太後要休息了。和離的事情,去找宮中女官。要老八媳婦去看著,楊夫人的誥命不收回來,特允許她坐著轎子離開。”
“兒臣/臣等遵命。”
“汗阿瑪,那外室?汗阿瑪,當年那外室是被逼著做外室的,汗阿瑪。”九阿哥因為“三隻手”很想幫一幫他們,“汗阿瑪,那外室子,也已經傻了。”
“外室不在戶籍,放回去吧。”皇上對這點自是通融,“那個小偷,也放回去。注意著,誰也不許打主意。”
“汗阿瑪聖明。”九阿哥大喜過望。
記起來八貝勒的事情,再次求情:“汗阿瑪,那外室子,能和那外室一起離開嗎?八哥記著那,一定要幫。”
皇上對外室和乞丐的二三事早有查到,更歎氣:“一起離開吧。隨母親嫁人,改了姓名,正式落個戶籍。”
“汗阿瑪/皇上慈悲。”九阿哥和刑部的官員們一起行禮。
夜幕深深,楊文淵在刑部大牢裡,一身囚服麵對疲憊不堪的八貝勒,麵對這一桌豐盛酒席,扯著嘴巴想笑,沒有笑出來。
兩個人在稻草上盤坐,一起聽著大牢裡的鬼哭狼嚎,眼前又是一起喝酒談天說地的畫麵。
楊文淵動動手,手上的鐐銬“嘩嘩”響。
楊文淵說:“八爺,不管你這份情意是真是假,楊某隻看八爺的行事。八爺於楊某有恩,八福晉於楊家有恩。楊某一輩子負儘天下人,臨走了,做一件人做的事。”
八貝勒沉默地舉杯。
楊文淵也舉杯。
兩個人碰了一杯。
楊文淵拉過來八爺的右手,一筆一劃地寫下來一個地址。一杯酒下肚,楊文淵問:“能問八爺,這是誰的主意嗎?如此荒唐地用一個小偷偷了楊某的銀票,不從正麵找證據,楊某佩服。但這不是熟讀聖賢書的皇子阿哥能想到的。”
八爺沉默地給他倒酒。
一個想法冒出來,楊文淵呆滯,不可置信,卻不得不信。
“命也運也,估計楊某走後,會有不少同伴趕來,也是熱鬨。”楊文淵臨終,到底是不負當年的美探花之名,風度翩翩。
最後一杯酒,楊文淵說:“八爺,楊某這一生,也被天下人負儘了,妻子和離,兒女不孝,卻有八爺相送,值得了。若有來生,定和八爺做知己好友。”
楊文淵倒下了。
八貝勒仰頭喝下這杯酒,淚流滿麵。
深夜裡,八貝勒扛著鋤頭哼哧哼哧地挖著,看著這曾經是兩個人喝酒談天的葡萄架,看著這如今荒涼的府邸,腳下土坑裡自己親手挖出來的貪汙明細賬本,這次是真哭了。
“楊兄一路走好,下輩子,我們一定是知己好友。”八貝勒低頭看賬本,抬頭看夜空,泥菩薩真菩薩,他分不清,可他的胸膛火熱著。
一夜之間,楊家夫婦和離,原來的楊侍郎服毒自儘,原來的楊夫人帶著家人和下人當夜離開京城,出發去他們的流放之地。
朝廷查抄楊家,有八貝勒看著,不光是給了楊家人最後的體麵,也要侍衛衙門們不敢怎麼中飽私囊。難得的一次,朝廷抄到不少真寶貝,不是賬冊上的寶貝的仿品。
*
福莊裡,九阿哥說完大體情況,摸著下巴稀奇:“大哥,還有人抄家,用仿品替換真品,送給皇上?”
“怎麼沒有?天底下,牽扯到權利金錢,什麼樣的事情沒有?”
九阿哥轉頭看向十九弟,瀟灑小道士學著大人的樣子拍拍九哥的肩膀,哄著道:“九哥不怕哦。”
“九哥不怕,但九哥真愁住了。”九阿哥頹廢地抱著十九弟,那是真一籌莫展。“九哥本來都想好辦法要楊文淵開口了,文令澄先生帶著賬本去刑部了。文令澄先生隻在內宅管家,她能知道多少事情?那五百萬兩銀子的來曆,現在變成無頭案了。”
“十九弟,你九哥在說,我們這一番忙乎,就挖出來楊文淵一個,其他的人,一個沒有順出來。”八貝勒解釋一句,也是鬱悶無比,“本來馬上就要好了,楊文淵都快要答應和我們合作了。”
瀟灑小道士不明白,接過來大郡王遞來的大蘋果,眨巴著大眼睛,滿滿的都是疑惑。
咽下一口蘋果,問道:“八哥,九哥,為什麼要楊文淵合作?”
“當然是為了挖出來更多的貪官。”九阿哥自己摸一個大蘋果啃著,化悲憤為食欲。
“八哥和九哥棒棒噠。”瀟灑小道士吃著大蘋果也不耽誤鼓掌打氣,黑溜溜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八哥、九哥打貪官哦,八哥九哥壯哉。八哥、九哥,挖出來更多的貪官,和楊文淵有關係嗎?”
“有大關係。”八貝勒知道十九弟不懂,拿著毛巾給他擦擦嘴,解釋道:“要辦案子,查貪官,不是查出來他們的銀子多少,算出來他們的應得收入多少就成,要有貪汙的證據,誰給的銀子,辦的什麼事,要人證物證俱全,這才是真證據。”
楊侍郎這個案子,真就成“私事”了了。楊家人的流放之地,是北方的寧古塔,不是廣西嶺南。八福晉照顧著楊家的丫鬟們,一路上都給打點好了,到了寧古塔也能過普通百姓的日子,讀書識字的,文令澄先生辦個女學堂當教書先生也成。
“皇祖母的一番動作,救了文令澄先生和楊家所有人的性命和名聲,也給楊文淵一個自儘的機會。”能怎麼辦?這是皇祖母啊。九阿哥摸摸自己的光腦門,就是愁,就是不甘心。
大郡王瞪他一眼:“寧古塔缺讀書識字的人。男子女子都缺。流放到那裡,也是給寧古塔的孩子們多一個讀書的機會。”
八貝勒也愁,摸過來一個大香瓜,難得的反駁一句大郡王:“大哥,我們不是說流防之地的事情。我們忙乎這幾天,就這樣一個結果。”
“這樣的結果你們還不樂意?”大郡王覺得這兩個弟弟都飄起來了,“這是一個正三品大員,戶部的侍郎官。你們還要怎麼滴?”
八貝勒腦袋一個激靈,想問問誰接替楊文淵的位子,摸摸鼻子,啃一口大香瓜堵住嘴巴。
所以說,他們忙乎來忙乎去的,都得到什麼?八貝勒和九阿哥都挺喪氣的,真的。
瀟灑小道士“哢嚓哢嚓”啃完一個大蘋果,拿著圍兜擦擦手,開心地給兩個哥哥加油:“八哥九哥棒棒噠。八哥和九哥再找一個小偷去偷貪官。”
咳咳!咳咳!大郡王、八貝勒、九阿哥,剛來到福莊的皇上、太子、三郡王等人,都臉上五顏六色的變化。
列祖列宗在上,這幸虧就他們一家人在。這幸虧沒有其他人在。
九阿哥苦著臉叮囑十九弟:“這事情,能做,不能說哦。十九弟,記得哦。除了哥哥們誰都不能說哦。”
“秘密哦?”瀟灑的眼睛睜大,好奇,驚喜,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