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識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他一定不怎麼愛笑,笑得極淡極為克製卻又極為耀眼。恍若雲破天開的刹那光芒,又似夢醒時分的清冷月光。
她癡看著,驚豔無比。
這麼好看的孩子真應該多笑一笑。
他微低著頭,像是有些懊惱。
身為東宮太子,他不能喜形於色,不能讓彆人窺知他的喜好,不能讓彆人揣摩中他的心思。從出生至今,他好像很少有什麼情緒波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萬眾矚目,他不能在世人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妥。
自打與她相識,他的情緒時常被她左右。她說的話總是那麼的一針見血,她做的事總是那麼的讓人咬牙切齒。
不知從何時,他似乎習慣了。甚至覺得比起那些笑裡藏刀的奉承和包藏心機的恭維,她的真性情才是難能可貴。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心道這小子真吝嗇,怎麼不多笑笑。
“你看錯了。”他彆過臉。
哭不敢哭,笑不敢笑,天家的孩子可真難。
“我兩隻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笑得那麼好看為什麼不多笑一笑。人這一生哪能一帆風順,你對生活笑,生活也會對你笑。你哭著怨恨日子艱難,日子又怎麼會對你如沐春風。”
他不看她,此女歪理一堆。
或許她說得不差,他好像未曾見過她愁容滿麵,也未曾看到她怨天尤人。所以她對生活笑,生活也報之以豔陽高照。
隻是他做不到。
月色如銀,木窗半啟。她散落一頭烏發,閒淡地倚靠在窗欞邊。那明麗的五官柔和生暈,無端端地顯露出些許清靈飄逸。
“你喜歡村頭的二蛋,還有那什麼大牛?”他突然問道。
“沒有的事,我剛才就是打個比方。”薑麓心頭一跳,“什麼二蛋大牛,他們長什麼模樣我都忘了。”
“你方才不是說身為黃花草,最大的煩惱便是從這二者中選一人為夫。而你以前是黃花草,所以你曾經猶豫過嗎?”
薑麓頭大,她又不是真正的黃花草。這小子記性倒是好,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記得比誰都清楚,還會揪著她話裡的漏洞不放。
“就是一個比方而言,與我沒有關係。”她反將一軍,“以前你還是東宮太子時,是不是曾經想過自己和黃明珠大婚之事?”
“不曾。”
薑明珠於他而言,是一早定下的太子妃。他們每年確實能見上幾麵,無非是在後宮宴席上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以成為國君為目標,從不曾因男女之事分神。他印象中的未婚妻,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他對她談不上滿意,也談不上不滿意,隻是覺得無論是她的身份還是她的品性都很合適。
然而他不曾料到命運如此促狹,他的妻子會是一個大字不識的村姑,他也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淪為種田養雞的村夫。
薑麓心道這孩子真薄情,不愧是天家子孫。
可憐老綠茶還在做夢,以為自己在他心中還有地位,以為自己還能憑著先知得到他的垂青和憐愛。
“行了,趕緊睡吧,做個好夢。”
“我不喜歡做夢。”
什麼倒黴孩子,連夢都不喜歡做。
“無論你喜不喜歡,夢該來的時候一定會來,它根本不會經過你的同意。說不定你的夢裡會有我,我的夢裡也會有你。”
他不置可否,神情似晦似澀。
她放下木窗,搖頭失笑。
那小子如果真的夢到她,肯定不會是什麼好夢。
也不知是她日有所語夜有所夢,還是她潛意識裡懷念過去,她還真夢到了他。在夢裡他成了她的學生,還考中全國最高學府。
升學宴上他感恩致辭:“我能有今天的成績,最感謝的人是我的恩師薑麓,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
她與有榮焉,享受著眾人的讚美。
場景一換,她似乎站在高台之上,身邊的少年龍袍加身意氣風發。她聽到有人高呼萬歲,一聲一聲震天撼地。
他執起她的手俯睨一切,“這天下江山,朕願與你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