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連收到兩封密折,前一封密折送到之後,他當朝發了大火。將那些主張重新立後的官員狠狠訓斥一頓,還將三皇子派去修葺太廟。
此舉一出,百官心中各有官司。
陛下明著派三皇子修太廟,暗道未必不是貶斥之意。有人心想莫不是陛下一直屬意的是前太子,所以才會遲遲不立新後。又有人猜想前太子畢竟本身無錯,保不齊陛下日後會恢複其太子身份。
朝野上下猜測不斷,遠在北坳村的薑麓也從秦彥口中知道此事。
帝王心術向來不能以常人心態度之,她不敢輕易下結論。不過從皇帝老兒因妻子之錯遷怒兒子的舉動看來,對方心中未必看重秦彥。
她以為秦彥會高興,畢竟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希望得到父親的疼愛。然而他表情平淡,無比自然地詮釋了何為天家無父子。
鄉間日子平淡而悠長,雲起雲卷一天又一天。
青翠的麥子漸漸轉黃,所有人都盯著那塊麥地。期間又經曆幾次險些被人夜襲,好在有趙弈等人夜夜蹲守有驚無險。
葛大人看在眼裡記在奏折上,折子如紙片一樣皆落在皇帝的案頭。
農曆五月,金燦燦的麥子到了收獲之時。收割的頭一天,京裡來了一行人。那行人皆是宮中侍衛,且是皇帝禦前的那一支。
他們大同趙弈都認識,但看上去並不怎麼相熟。
薑麓心下冷笑,那個皇帝老兒疑心還真重。
房裡正已按照她的吩咐叮囑村民不能靠近,不僅村民不能靠近,便是趙弈萬桂舉等人也不被允許參與收割。
薑沐躲在一旁嘀咕,不就是收個麥子,看這架勢草木皆兵如臨大敵,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挖什麼金銀財寶。
他不敢露麵,怕被那些人認出來。葛大人三人他是見過的,他也知道薑麓同他們打過招呼不會透露他的行蹤。不過此次來的人多,他還是躲著些為好。
收割完的麥子要晾曬過後才能脫粒,不用說堆放麥子的周圍被層層把守。除去葛大人等幾位民部官員,誰也不能靠近。
晾曬兩天後方可脫粒,脫粒之事也是由那些侍衛完成。場地借用村裡的曬穀場,不相乾的人全部清離。
那些侍衛明顯沒怎麼乾過農活,空有一把好力氣。他們揮動連枷的勁太大,葛大人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們要用巧勁,說得嗓子都啞了。被連枷打過之後是過篩,如此一遍一遍地重複相同的動作直到所有的麥粒歸倉。
葛大人心疼地捧著那些打碎的麥子,無奈是歎了一口氣。好在碎掉的畢竟是極少數,且也會計算在內。
從第一聲連枷響起,北坳村的村民就坐不住了。他們不敢靠近,卻在遠處圍成一道人牆。所有人都想知道顏家這塊地能產出多少糧食,所有人都想第一時間參與這樣的時刻。
當葛大人那帶著顫音的十二石響起時,便聽到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接著是不絕於耳的歡呼和議論聲。
“那塊地有多大?我記得裡正量過說是兩畝…”
“正是兩畝,那一畝地是多少?呀,你們快算一算…”
“我哪裡算得出來,老叔公你來算。”
“我算算…怕不是近六石!”
“一畝地能產六石麥子!”
“天哪,竟然有這麼多!”
葛大人亦是激動無比,他捧著一捧麥子,恨不得做仰天高呼。畝產六石啊,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這些麥子粒粒飽滿顆顆圓潤,一看便是上等糧食。如果大昭所有的地都能產出這麼多的糧食,那麼天下百姓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挨餓。
如此盛事,當立即稟告陛下。
是以剛脫完粒的麥子馬上裝車,在日暮時分送往奉京。與麥子一同離開的,還有葛大人三人與那些侍衛。
葛大人同秦彥薑麓告彆,伊然有幾分不舍之情。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已然把薑麓當成自己的忘年交。
如果薑麓是男子,他必向皇帝舉薦。他不止一次同杜太倉和楊司監歎惋,遺憾薑麓是個女兒身。聽得杜太倉和楊司監耳朵都生出老繭,不過也間接讓他們知道薑麓的才能。
他們趕在城門開時入了城,未曾換洗即刻進宮。在所有朝臣的注目之下,未著朝服一身塵灰的葛大人上殿覲見。他的奏折第一個被呈到皇帝麵前,皇帝閱過之後大喜,命人將那些麥子抬上殿來。
散發著穀物氣息的麥子堆放在大殿之中,朝臣們開始交頭接耳。當他們聽到這些麥子是秦彥所種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葛大人的話在殿中響起,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在被貶出京的日子裡,前太子秦彥不僅鑽研出冬日養雞之法,而且還琢磨出驚世的種麥之法。
一畝地能產六石的話從葛大人口中說出來,即便不懂民庶的臣子們也能感受到他的那種無以言表的喜悅。
皇帝震驚了,臣子們震驚了。
前太子此舉一鳴驚人,朝野上下為之震動。
如此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焉有不賞之理?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想到這點,眾臣屏氣凝神等待皇帝的金口玉言。
前太子原本無過,不過是受母牽連。他如今立下造福百姓後世的大功,絕非一般的賞賜所能匹配。
皇帝威嚴無比,深沉目光將底下眾臣神色儘收。
不少人以為前太子此次大功,或許會恢複太子之位。一時間有人期待、有人焦急、有人後悔、還有人差點捶胸頓足。
所以當皇帝那聲封秦彥為賢王的旨意出口時,有人隱有幾許不平、有人長鬆一口氣、有人心情複雜、還有人若有所思。
作為第一個被封王的皇子,秦彥的身份重新淩駕於所有皇子們之上。雖說沒能一舉重回太子之位,但也算是一個極好的預兆。
聖旨很快出京,送到北坳村。
傳旨的大太監一臉笑眯眯,瞧著很是與有榮焉。此人一雙帶笑的眼在看到他們身後的小新子時,帶了幾許親切。
後麵跪著的萬桂舉一臉懵,險些驚呼出聲。
他小聲嘀咕,“種個地還能被封王?天下竟在這樣的好事…”
“你知道個屁!”薑沐懟他,“你以為誰都能隨便封王,也不看看這家的公子是什麼人。”
“什麼人?”萬桂舉那叫一個好奇,爹對這位顏公子的來曆諱莫如深,娘也不和他說。他又不傻,當然知道顏公子有些來頭,但這來頭到底有多大他想不出來。“你快說啊!”
薑沐不說話指指天,然後得意地睨他一眼。
萬桂舉白胖的臉上先是茫然,在被小新子看了一眼之後渾身一個激靈。他呆呆地看著前麵的那對男女,臉上的肉開始抖啊抖。
這時秦彥和薑麓已經接完旨起身,那大太監恭敬無比地將聖旨遞給他們。
“恭喜賢王,恭喜賢王妃。”
“有勞公公。”
大太監有意賣好,透露皇帝已經下旨命工部修建賢王府一事。若無什麼意外,他們這對新晉的賢王夫婦會很快回京。
秦彥和薑麓聞言,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