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反殺(1 / 2)

事情果真客棧掌櫃和小二夜裡談論的那樣, 宗元寶的死雖說傳開,但死因卻是語焉不詳。有說是突然暴斃,有說是摔死的。宗家人也確實像猜測的那樣, 對宗元寶的死三緘其口且未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縣城平靜如故,萬縣令從後半夜開始一直未合眼。

程太尉的外甥死在他的治下, 總最不是一件好事。直到宗家人收完屍之後沒有大鬨, 反而悄無聲息地離開,他才算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額頭的冷汗是乾了又濕, 濕了又乾, 他也顧不上擦一擦。心有餘悸的東西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尤其是不能細想宗公子的死因。

對於宗元寶的死, 打探死因的人不少。客人們三三兩兩地議論著,時不時還能聽到暢快的叫好聲。

早飯過後,客棧的客人們陸續準備趕路,有繼續上京的, 也有往京外回程的。他們看到薑麓和秦彥之後, 不自覺地讓出道來。不太顯眼的厚重馬車駛離,留給眾人的是無儘的猜測。

出城的路上,薑麓又看到昨天的那位老婦人,老婦人逢人就說老天開眼,惡有自有惡報。她還聽到有人小聲附和,想來應該也是受過宗元寶欺淩之人。

無論宗元寶是因為何死,他的死對於不少人而言是大快人心。即使很多人並不敢露出歡喜的表情,但從他們的眼神和神情中能看出發自內心的那種痛快。

薑麓有過幾種猜測, 能讓宗家人為了遮醜也不敢聲張的死法,一定是極不光彩,而其中最不光彩的也是最為難以啟齒的死法。

她不時瞟著皎如明玉的少年, 實在不願相信他會使出那樣的手段。少年俊逸出塵,舉手投足間儘是矜貴與高冷。他真的會如她所想的那樣,讓宗元寶死在女人的床上?

她的眼神古怪,秦彥自然立馬察覺。

當他望過來時,她下意識湊近。

“那個宗元寶,是不是死在女人身上?”

“不是!”少年斷然否認,耳根瞬間泛紅。

“我想也是,你怎麼可能會用那樣的手段。既然不是死在女人身上,那還有什麼死法是不光彩到讓宗家人不敢聲張的?”

“自然是涉及律法。”

薑麓聞言,猶如醍醐灌頂。

那這個範圍就廣了去,所以宗元寶到底犯了什麼事?把命搭上了,宗家人都不敢聲張的罪,一定是了不得的大罪。

這男人不肯說,真難她沒辦法嗎?

她扯著他的袖子搖啊搖,“秦彥,求求你告訴我嘛。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吃不好睡不著,我肯定會瘦的。我一瘦就瘦這裡,以後吃虧的還是你。”

少年看到她指自己胸口的動作,脖子都紅透了。“你…你好好說話。”

“我有好好說話,都說撒嬌的女人最好命。我這麼努力撒嬌了,你怎麼能郎心似鐵無動於衷。我真的好傷心,你再不說的話我就哭給你看,嚶嚶嚶…”

一撒嬌二哭鬨,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秦彥哪裡受得住這般嬌嚶嚶的纏磨,整個人像熱水煮過的蝦一樣。更要命的是她一邊嚶嚶嚶,一邊還拋媚眼。

“不許這樣。”

“不許哪樣?”她無辜地眨著眼睛,嘟著紅唇,“求求你告訴我嘛,我又不會往外說。你看看我的小嘴嘴,它可嚴實可嚴實了。”

紅得滴血的少年如置身在烈焰之中,他既希望這火燒得更旺更久一些,又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癡嬌蠻纏。

終於他頂不住,“是逍遙散。”

逍遙散顧名思義是一種尋求刺激的藥石,前朝之所以滅亡與朝野上下盛行此散有著直接的關係。大昭建朝之初,開國皇帝便嚴令禁止此物。

宗元寶是吸食逍遙散而亡,宗家人唯恐有人順藤摸瓜追究到程太尉的頭上,所以才不得不隱忍下來。他們不僅不能聲張,而且還會給宗元寶的死因找一個合理的借口,諸如突發急症身亡之類的解釋。

薑麓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宗家人不願外傳。她撒嬌的狀態一收,立馬恢複成以往冷靜從容的樣子。情緒轉換之快,再次讓秦彥歎為觀止。

“那樣害人的東西,他肯定不是第一回吧?”

“不是。”

“這麼說來,他死的也不算冤枉。”

秦彥微垂著眸,眸中儘是如墨一般的幽深。身為宮中長大的人,他見識過天底下最周全最陰損的算計,其中環環相扣步步驚險不能對外人言道。唯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那天下最錦繡輝煌的地方有多肮臟。那些肮臟如腐朽的爛泥,深埋在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她如果知道那些,勢必會更加討厭天家。

他緩緩握緊拳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馬車或是平緩或是顛簸地朝前行駛著,午時將過到達北坳村。陶兒最近天天在院子外麵張望,一看到馬車立馬興奮喊叫。聽到聲音的薑沐萬桂舉和小河趕緊丟下手中的活,一行人跑出來迎接。

薑麓一下車,便被萬桂舉和陶兒吵得耳朵疼。這個場麵像極出門的家長歸來,家裡的孩子爭先恐後地求得關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告狀,告狀的對象居然是已經離開的薑明珠。他們說薑明珠當時非要帶小河走,還說是知道小河的親人在哪裡。小河不肯離開,也不相信她說的話。她還想使用強硬手段,急得小河差點咬人。

他們告狀的時候,薑沐時不時插一兩句話。大意是他不知道薑明珠為什麼那麼做,薑明珠做的事和他無關。

小河緊張地看著薑麓,“薑姐姐,我不想走…”

薑麓安慰他,“你如果不想走,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竟然還有這一出,薑明珠真是有病。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小河忐忑好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來。那個什麼黃姑娘說知道他的親人在哪裡,還說他原本是富人家的孩子。他不相信她說的話,如果他真的有家人,那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人來找他。

他不肯跟她走,她還想強行帶他走。他又急又怕,好在萬公子和薑公子把那個黃姑娘趕跑了。直到那個黃姑娘離開村子,他才敢出來見人。其實他很怕黃姑娘說的是真的,因為他害怕自己會被送走。

秦彥讓小河跟上,小河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後,小臉慘白慘白的。小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怕公子,明明公子從來沒有對自己發過脾氣。

一大一小進了屋,薑麓示意其他三人安靜。

她看向萬桂舉,問:“你認不認識宗元寶?”

“認識。”萬桂舉先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很快想到什麼小眯眼一瞪,“他是不是欺負你們了?”

“我們是那麼輕易被人欺負的?”薑麓冷哼一聲。

“這倒也是。”萬桂舉嘀咕,“我先說啊,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他那人不是個好東西,我和他不一樣。”

“他死了。”

“什麼?”萬桂舉驚叫出聲,“他怎麼死了?他可不是一般人,聽說他舅舅是京裡的大官。連我爹都不敢招惹他,他怎麼可能會死?”

薑麓冷冷看著他,“人作有禍,天作有雨,他自己把自己作死的。你既然不恥與他為伍,那你切記以後以他為鑒,千萬彆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如果你再敢像以前一樣犯渾,天不收你,我們收你!”

“知道了,知道了。”萬桂舉低著頭,小眯縫眼亂轉。他哪裡還敢做壞事,母夜叉和活閻王這麼厲害還不得要他的小命。

“你知道就好。”薑麓神情微緩,“另有一件事望你知曉,你與我們並無親戚關係,我和你父母也不過是見過幾次。你若不想在我這裡乾活,隨時可以離開。”

萬桂舉一愣,親娘不是認她做乾妹妹,她不是自己的小姨嗎?怎麼突然變成沒有關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薑沐一臉幸災樂禍,他可不想要這樣的大外甥。還好薑麓是個明白人,沒有坐實兩家的乾親關係。

薑麓淡淡的眼神睨過來,落在薑沐的身上。

薑沐心神一凜,“那個…你回家了嗎?父親母親身體還好嗎?”

“回去過,他們都很精神。”為了一個養女,夫妻倆像烏眼雞一樣充滿鬥誌,也是奇葩。

“哦,那就好。”薑沐喃喃著,明顯還有話沒有說。

薑麓冷淡的目光忽然變得柔緩,她開始同情這小子。無論是她去國公府的那次,還是後來薑老二夫婦給他們送行之時,薑家人沒有一個人問起過他。

這小子也是個可憐蟲,爹不疼娘不愛的。林國公夫婦仿佛根本沒有這個兒子,薑老二也好像沒有這麼一個兄弟。

她真是服了那對腦殼有包的夫妻,親生的女兒不要也就算了,畢竟沒有在身邊長大也不有帶過一天談不上有感情。但親生兒子可是在自己膝下長大的,怎麼能做到這樣漠不關心。

“他們都過得很好,你操心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我還用你教。”薑沐心裡很失望,父母應該沒有關心過他,要不然薑麓不可能隻字不提。所以在爹娘的心裡,他這個兒子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說不難過是假的,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

“此次進京讓我再次明白一個道理,在你父母心中隻有薑明珠一人,所以我已與他們斷絕關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我也是無關之人。我對你的話也是一樣,你若不想留在這裡,也可以隨時走人。”

薑沐一聽,急了。

“薑麓,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你回京一趟不思量和他們緩和關係,你怎麼能自作主張和他們斷親。你…”

“忘了告訴你,我還認了一門乾親。如今我也是有父有母之人,我的義父德高望重學識淵博,非你父親那種外麵光裡麵空的花架子可比。”

薑沐一時回不過神來,所以這丫頭進京一趟先是和國公府斷絕往來,接著又給自己認了一門娘家。

“你認的是哪家?”

“阮家。”

“阮…阮家!”薑沐驚呼出聲,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就知道這丫頭是個厲害,她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吃虧。

他還想再問什麼,薑麓已經往屋內走。

她這般態度,很明顯不想多說什麼。薑沐是又憋屈又埋怨,憋屈這個親妹妹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埋怨她不應該和國公府斷絕關係。她也是傻的可以,乾嘛明著斷親,自己心裡明白就成。奉京的世家一個比一個勢力,有一個國公府的親娘家總比沒有的好。

轉念一想爹娘連他都不管,想來在薑麓麵前也沒什麼好話。薑麓又不是個會受氣的性子,必定是在國公府鬨過。

萬桂舉之前有點鬱悶,雖說不用輩分矮一輩,但他不知為何心裡很不舒服。等他聽到薑麓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認,他的心裡突然好受了。

“你說她怎麼那麼厲害,連自己的親爹娘都敢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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