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女子,你是不是在哄我?”老漢壓根不信,“麥麩還能吃死羊,那天下的羊都死光了。”
這老頭,還有點難纏。
薑麓想著,對那兩個男人道,“二位是想公了,還是私了?”
那兩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齊步往後退。“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好心幫忙,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夥的?”
很好,也是機靈人。
“既然如此,那報官吧。”薑麓說。
老漢不依,“我是替東家乾活的,必須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把羊送到。你這個女子說得倒是輕巧,那官府又不是你家開的。萬一他們明天再來處理,那我和這些羊可怎麼辦?”
“那你想怎麼辦?”薑麓問。
那兩個男人嘀咕起來,一邊說一邊防賊似的看著薑麓,好像薑麓和老漢是一夥的,這一切都是他們合起夥設的局。
“走,走,走,他們肯定是一夥的。”
“沒錯,咱們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這樣的把戲也想唬我們。”
薑麓心生無奈,看著那老漢。老漢看看羊,眼神是真的心疼,又看看薑麓。最後一咬一跺腳,比了四根手指頭。
“四十兩銀子,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五兩銀子一頭羊,比市麵上的賣價多二兩銀子。
一聽價格,那兩個男人偷偷往後溜。薑麓沒有討價還價,十分爽快地取出三十兩銀子交給那老漢。
那老漢心裡虛,他方才是狠心報了一個高價,沒想到這女子二話不說就給了。他無比懊悔地想早知如此,應該說五十兩。
“這位夫人…”
“老人家,做人不能貪心。”
薑麓淡淡的一句話,臊得那老漢不敢看人。
天氣越來越晚,這麼一耽擱他們天黑之前肯定趕不回北坳村。路一暢通,馬車們繼續往前行駛。之前被堵在他們後麵的那幾兩馬車一直跟在他們後麵,看樣子會一直同路。
還未到橫塘鎮,天已黑透。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趙弈說前麵倒了一棵樹。
薑麓心生不太好的預感,好端端的路上橫著一棵樹,這樣的套路對她來講簡直是耳熟能詳。思忖間似乎感覺氣氛為之一緊,然後她感覺自己被秦彥抱著飛一樣衝出馬車。
兵刃相擊的聲音,變幻來去的黑影。
除去趙弈,她是一個也不認識。那些人纏鬥在一起,很明顯看得出一方人少一方人多。這樣的情形之下,她都很佩服自己還能關注跟在後麵的那幾兩馬車。
後麵的馬車悄無聲息,一點動靜都沒有。恍然之間她明白過來,這些襲擊之人就是這些馬車上的人。
所以他們一早就被人盯上,那些人偽裝成出城的人一直跟著他們。先是故意在城門外拖延時間,而後想趁著天黑將他們一舉做掉。
古往今來,不乏許多善於模仿各種聲音的人。之前她聽到女人和小孩子的聲音,應該就是對方迷惑人的手段。
秦彥抱著薑麓躲到一邊,薑麓感覺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但是前兩次都沒有這次凶險。那些人有備而來,而暗中保護她和秦彥的人似乎並不多。她想著應該是人多怕露痕跡的緣故,所以此次跟來的暗衛隻有一小部分。
秦彥從懷中取出一物,然後薑麓看到一道煙花炸響在天際。這是召喚的信號,在北坳村的暗衛們看到之後會立刻趕來救援。
那些人也看到了,攻勢越發的猛烈。打鬥聲混著兵刃刺中身體的悶響,空氣中彌漫著血的腥氣。
薑麓猶豫再三,還是一把推開秦彥,“彆管我,你…你去幫他們。”
覆巢之下無完卵,如果援兵沒到之前趙弈他們都死了,她和秦彥也逃不掉。
秦彥反手握住她,“你…”
幾道黑影朝他們這邊飛撲過來,秦彥話未說完即刻迎戰。縱然在黑暗中,薑麓還能辨出他的身影。
很顯然這些人的目標是他,所以一撥一撥地圍攻過來。趙弈和其他幾個暗衛都被纏住,他一人應對前赴後繼的進攻。
秦彥一直擋在薑麓藏身的正前方,薑麓拚命把自己藏好。這樣的時候她幫不上半點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亂。
都說皇家子孫會投胎,一出身就是高貴的身份和顯赫的地位,又有幾人知道他們一生中要麵對多少次這樣的打打殺殺。稍有不慎就是夭折或是英年早逝,所以曆朝曆代皇子們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突然她看到秦彥似乎被人刺傷了,動作漸漸慢下來。就在那些人以為此舉能成功時,增援的暗衛們終於趕到。
一切平息之後,薑麓看到那道修長的身影緩緩倒下去。
“秦彥!”
她瘋了一樣地跑過去,趙弈已經在給秦彥的傷口灑藥粉。
“你怎麼樣?”她的聲音在抖。
秦彥閉著眼睛,玉一樣的好顏色在夜裡越發白到發光。以前薑麓最是喜歡他這樣的皮相,但是她現在一點也不喜歡。
這樣的白太蒼冷,冷得讓人害怕。
“傷口有毒。”趙弈說。
“能解嗎?”薑麓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發顫。
趙弈沒說話。
行刺之人為保一擊即中,兵刃上淬的都是見血封喉的巨毒。薑麓的心沉到穀底,她很快明白現實的殘酷。
“王爺受傷之後應該立馬服用了解毒丸,所以…”趙弈說。
薑麓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急切地問:“所以他一定沒事的,對不對?”
趙弈沒有回答她,而是與另一個暗衛合力將秦彥抬到馬車上。
她緊緊跟上去,守在秦彥的身邊不停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沒事的。
馬車動了,卻是調了一個頭。
“趙弈!”薑麓叫了一聲。“為什麼不是回家?”
“王妃娘娘,王爺的毒…宮裡的太醫或許有法子。”
薑麓咬著唇,嘗到一絲鐵鏽味。她知道趙弈說得沒錯,宮裡彙聚天下名醫,太醫肯定有辦法解秦彥的毒。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回京,然後讓太醫給秦彥解毒。不管這次的幕後主使者是誰,皇帝老兒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長子去死。
她握著秦彥的一隻手,將他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
“秦彥,你一定會沒事的。”她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發抖,“你猜我今天買了什麼?剛才你拿的那個包袱裡麵全都是好東西。我買了紅燭紅布紅綢還有紅紗,你猜猜看我想乾什麼?”
“你猜不到是不是?”她的語氣硬是強裝幾許輕快,“我買的是大紅的龍鳳喜燭,紅布我準備做一身鮮豔似火的小衣,還有那紅紗紅綢,你猜猜它們是做什麼用的?”
秦彥像睡著一般,自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將他的手貼得更緊,呢喃細語,“紅綢做蓋頭,紅紗做衣服。又薄又透的紅紗,穿在我身上若隱若現的肯定很好看。你想不想看?我知道你很想看,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因為你若是真的離我而去,我就穿著這一身找另一個男人洞房。”
那些東西都是她為洞房準備的,她以為一切已經水到渠成,沒有什麼東西和借口能阻擋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
所以她悄悄準備這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然而生活處處是驚嚇,喜還沒有來的時候,悲卻捷足先登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不準。”
“秦彥…剛才是你說話嗎?”薑麓激動不已,鼻音濃重,“你說不準就不準,萬一你兩眼一閉什麼也看不到,你管得著我做什麼嗎?你有什麼遺言就快說,看在我們夫妻一場份上,說不定我還會替你完成。”
“薑麓…我不會有事。”秦彥緩緩睜開眼,眼中是她熟悉的霸道,“…等我…洞房…”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皮又重重閉上。
“好。”薑麓流著淚答應。直到此時此刻她冰冷的胸腔此時才感覺到一絲溫度,整個人慢慢地緩過來。她就知道秦彥不會有事的,如果他這個時候死了,黃明珠那個老綠茶怎麼可能想吃回頭草。
然而人的情感真是複雜至極,她明明知道他不會死,明明知道他以後還會當皇帝,但是她就是害怕。
看來這輩子,她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