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等我(1 / 2)

一個月後, 春花的親事定了下來。男方是臨鎮的一個後生,家裡還有一個鐵匠鋪子,聽說春花娘很滿意, 逢人便誇未來姑父如何能乾。

薑麓也曾遠遠看到過春花,依舊是一個靦腆害羞的姑娘, 不是洗衣服就是給田裡勞作的父母送飯。仿佛那個曾經為愛不顧一切離家出走的女子, 從來不曾出現過。

人的一生或許都有過熱烈的追求,那樣的經曆如同流星一般轉瞬即逝, 很快就會重新回歸平淡的生活。

或許以後的春花不願意再回想起自己的這段經曆, 也或許她會把這一切埋藏在心裡當成一生中最為燦爛的記憶。

山村的歲月一切如故, 隨著秋收的臨近村民們一個個喜氣洋洋, 原因無他。皆是因為地裡的麥穗飽滿結實,人人都能預見今年的好收成。

民以食為天,糧食才是百姓們的命根子。人們紛紛議論著誰家的地種得最好,估量著今年能多收多少麥子。

第一批脫粒機和木風車一問世, 北坳村第一時間收到捐贈。兩台農用機器著實讓村民們好奇好些天, 希冀之中儘是對年景收成的滿足。

後山那塊地裡的哈密瓜成熟後沒多久,地裡的麥子也接著開始泛黃。總共不到二十幾個哈蜜瓜,因為疏果疏的好,一個個又大又香。一份送進宮中,一份送到阮府,最後一份自留。

有村民們見了,很是稀罕。

薑麓也不吝嗇,切了兩個分給大家享用, 且發話若是誰想種她可以提供種子和種植方法。這話一出,房裡正第一個站出來表態。

有房裡正出麵,薑麓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她和房裡正私下仔細談過, 希望北坳村在種地之餘形成種瓜的規模。

畢竟哈密瓜屬於稀罕物,在奉京城世家官員家中的待客珍品。此地離奉京不算遠,不失為一條帶領村民們致富的新路子。

房裡正幾乎未加猶豫,立馬答應下來。如今北坳村各家各戶都有新開荒的山地,除去種植糧食外,每家每戶都能勻出一小塊地來種瓜。他之所以未曾思考便同意,最重要的原因是秦彥的身份。有當朝王爺和王妃關照,他們種出來的瓜肯定不愁賣。

薑麓自來便知道房裡正是個聰明人,當場拍板村民們隻管種,隻要品相好她全部按奉京的行情收。村民們得知這個消息,又是一陣歡呼。好年景好收成,未來還有更大的奔頭。人人乾勁十足,田間地頭一派繁忙景象。

因著去年年底和年初小新子的四處講課,臨水縣很多地方春麥種植采用的都是新方法。好的人家一畝地能多收一石多到兩石,最差的也有半石。

鄉鎮的百姓們熱火朝天,許多人臉上都掛著豐收的喜悅。那些祖祖輩輩土裡刨食的莊稼人,看著多出來的糧食喜極而泣。

收成亦是一縣父母官的主要政績,萬縣令比誰都清楚這個功勞不敢占。他上遞的述折中一五一十地呈報,不敢有絲毫的隱瞞。

秋收過後,迎來莘莘學子們最關注的鄉試。

薑沐和萬桂舉一同下場,發榜時薑沐在第三名,而萬桂舉在倒數第六名,兩人都獲得童生的稱號。

萬縣令以為自己的兒子這輩子都與讀書無緣,結果出來的時候那叫一個老淚縱橫。雖說是一個末尾的童生,但已經是讓他喜出望外。

萬夫人哭哭笑笑,直言這一切都是薑麓的功勞。她從丈夫的口中知道薑麓拒絕認親的事,心裡倒也沒有多大的怨尤。畢竟是他們高攀,人家不情願也是常理。

她無比慶幸的是當初狠心把兒子留在那裡吃苦,要麼不然她的舉兒哪裡會考中童生,更彆說身子骨明顯比以前好多了。

夫妻二人再登門,帶的禮情很重。

萬夫人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白胖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生分。對薑麓的態度十分恭敬,絕口不提當初認親一事。

萬大人則是誠惶誠恐,暗示秦彥是萬桂舉的先生,他們身為家長禮數不可廢。見秦彥沒有反駁,他緊繃的神經略略一鬆。舉兒能拜在當朝王爺門下,也是他們萬家幾輩子的造化。

來訪的人知趣,會談便不會尷尬。萬夫人說的都是今年的好收成,無形之中把秦彥和薑麓捧得極高。

“聽說王大人走到哪裡都是被百姓簇擁著,大大小小的村子都盼著他去上課。還是夫人會教人,我家舉兒真是多虧你們教導。我們夫婦感激不儘,不知該如何表達是好。若是以前有什麼得罪之處,希望夫人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

薑麓笑笑,“一碼歸一碼,我這個人對事不對人。”

萬夫人心裡一個激靈,和萬桂舉一般無二的小眯縫都快笑沒了,“夫人大人大量,我就知道夫人是個大度之人。”

薑麓心道,他們是他們,萬桂舉是萬桂舉,她不會因為對萬縣令有意見而連坐其他人。天下官員何其多,像萬縣令這樣小心謹慎明哲保身之人不少。比起真正的貪官汙吏,萬縣令頂多是個中規中矩的官員。

以秦彥的身份,若不是因為被廢被貶,又怎麼可能接見萬縣令這樣的小官。他冷淡沉穩的樣子,讓萬縣令不停冒冷汗。

不到半個時辰,夫妻倆有眼色地告辭。薑麓問他們要不要帶萬桂舉回家準備府試,萬夫人快人快語說孩子放在這裡他們放心。夫妻倆帶著雞蛋蔬菜並兩隻大肥雞的回禮離開,路上碰到房裡正時還特意炫耀一番。

萬桂舉和薑沐過了鄉試,接下來還要備考府試。

府試的結果在薑麓的意料之中,薑沐中了秀才,且是廩生。而萬桂舉榜上無名,止步於之前的童生。

薑沐是國公府的公子,之前沒有功名不是因為考不上,而是因為不曾想過走這條路。如今考取秀才,他覺得自己似乎找到奮鬥的方向。一條不需要依托國公府,靠他自己一人之力可以走出去的路。

他恍惚起來,回憶自己當初如何離家出走的那一天。那時候如果不是他怕吃苦,不想千裡迢迢去邊關找大哥,他就不會冒著風雨前來投奔薑麓。

所以這一輩子,他是不是隻做了這一件事?他突然感謝那個改變主意的自己,那個咬著牙留下來的自己。

而萬桂舉知道自己的斤兩,能考中童生都不亞於彆人封侯拜相。他很是得意,那架勢像是中了狀元一般。

當薑麓問他們想要什麼獎勵時,兩人異口同聲想吃燒烤。

秋收過後本來就應該好好慶祝一番,慶豐年話雞黍。自麥子收倉以來,北坳村時不時飄出酒肉的香味,人人臉上瞧著都添了幾分紅光。

這個願望如此的樸實無華,弄得薑麓哭笑不得。她決定親自去縣城采買,隨行的是可以拎東西的趙弈,還有冷著臉非要婦唱夫隨的秦彥。

他們穿得都極為樸素,但無奈長相實在是太過出眾。無論走到哪裡,回頭率都特彆高。秦彥跟得緊,其生人勿近的氣場上旁人不敢多看。

最近臨水縣尤其重視調戲婦女的案子,但凡是一經告官或是舉報,調戲之人必將嚴懲。此舉受到百姓擁護,聽說有那不信邪的富戶公子明知故犯,被萬縣令毫不留情下了大牢,任是那富戶公子的家人如何使關係塞銀子都不好使。

百姓聞訊奔走相告,直把萬縣令傳成再世的青天大老爺。

薑麓聽到這些事,對秦彥感慨道:“希望他是下定決心想做一個好官。”

“迷途知返,尚可一用。”

果然皇子就是皇子,最先想到的就是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薑麓讓他和趙弈在一邊等著,她去買點東西。

“我陪你一起。”秦彥還要跟。

“秦彥,你還是彆跟的好。”薑麓露出揶揄的表情,她湊近前來吐氣如蘭,“我想買點女子的貼身之物,你在這裡等我即可。”

秦彥鬨個大紅臉,果真沒再跟上。

一刻鐘過後,薑麓提著一個包袱出來,秦彥趕在趙弈的前麵把東西接過。包袱包得嚴嚴實實,提著倒是很輕。

東西買完之後,三人趕緊出城。

眼看著日頭開始偏西,秋高氣爽的天氣令人心情十分愉悅,然而這樣的好心情在出京沒多久戛然而止。

一群羊堵在路中間,地上全是羊糞。趕羊的是一個老漢不停揮著長竹驅趕羊群,但這些羊隻顧低頭吃地上灑落的麥麩。

好在這個時辰進城的人不多,行人可以繞路過去,所以堵在來路上的隻有一輛馬車,去路上的卻是有近七輛馬車。

那些馬車都是青油布的普通馬車,趕車人也都是常見的那種車馬式。除去有兩個男人下來之外,馬車裡的人都沒有露麵,不知哪個車裡傳來女人孩子的聲音。孩子的哭鬨聲越來越來,下車的兩個男人責怪起老漢來。

老漢苦著一張滄桑的臉,又是賠禮又是作揖。說這些羊也不是他自己養的。他的東家是城中一家肉鋪的掌櫃,他要趕在城門關門之前進城。

聽他的語氣,他也是急得不行。

那些羊不僅趕不動,眼看著地上麥麩吃完了,它們一個個趴著不動。看上去像是吃得極撐,撐到不想走路。老漢的竹子打在它們身上,它們像是一個個感覺不到痛似的,還有一些竟然眯著眼睛打起盹來。

其中一個男人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大堆人堵著趕不了路,不如幾人合力將這些羊挪到一邊,先把路騰出來讓馬車過去。

老漢一聽,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薑麓他們的馬車在最前頭,那兩人招呼趙弈搭個手,趙弈聞言跳下去後一起幫忙。他們剛把羊全部挪到一邊,有一頭羊突然開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咽了氣,緊接著所有的羊全部吐著白沫抽著抽斷了氣。

老漢傻眼了,揪著趙弈的衣服不讓走。這群羊有八隻,能抵得上一戶人家全年的收成。老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他們害死了他的羊。

太陽越發西斜,不時有一兩隻鳥兒鳴叫著往遠處飛去。

薑麓掀開車簾看了看日頭,“我下去看看。”

“我去吧。”秦彥說。

“你彆去。”薑麓攔住他,這事必有蹊蹺,聽著有點像是碰瓷。萬一是個難纏的,她比秦彥更適合出麵。

她一下馬車,那兩個男人齊齊看過來。

老漢還揪著趙弈不放,“你是這小子的什麼人?你們可不能喪良心害人。好好的羊說死就死了,你們必須賠!”

“老人家,你說是他害死了你的羊,請問有什麼證據?”

“我的羊本來好好的,他們弄到一邊就全死了,不是他們害死的還有誰?”

薑麓看著地上殘留的麥麩,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收集一些,聞了聞對老漢說,“老人家,你家羊不是被他們害死的,是因為吃這些麥麩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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