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柳氏心中怎麼可沒有朕!她和你不一樣,她出身不高隻能依仗朕。朕給了她名分給了她寵愛,朕就是她的一切!”
“她的一切?”宋皇後又笑了,“陛下可真看得起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所謂的一切在柳太妃看來一文不值,她甚至不想多看你一眼。”
“你閉嘴!”老皇帝臉都脹紅了,他僅有的溫情都給了柳氏,他不信柳氏的心裡會沒有他,他也不允許對方的心裡沒有他。“朕知道你嫉妒柳氏,柳氏死了你還不忘挑撥。可惜啊可惜,她便是死了,朕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宋太後不笑了,這麼多年了,眼前的男人還是頭一回露出真麵目。原來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男子,一個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什麼帝王龍威,什麼唯我獨尊,統統都是華麗的衣裳。褪去這些衣裳之後,才可見內裡的齷齪與不堪。
“臣妾從來不曾想過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甚至臣妾巴不得你寵幸其他的女子,你可知為什麼?”
“你…”
“因為臣妾厭惡你,與你待在一起覺得無比惡心。你以為柳太妃喜歡你嗎?不,她和臣妾一樣,恨不得離你遠遠的。你不是以為她是臣妾害死的嗎?如果臣妾告訴你,她根本就沒有死呢?”
老皇帝渾濁的眼瞪大,“你說什麼?”
“陛下這麼聰明,難道聽不懂臣妾在說什麼嗎?”
“是你做的?”
“是柳太妃求臣妾的。”宋皇後扶了一下發髻,“她寧願假死脫身,寧願以後隱姓埋名也要離開,可見她有多不願意再見你。算一算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到了江南。那裡煙柳垂垂,湖光十色。臣妾想著她應是與人一起泛舟湖上,郎情妾意好不自在。”
“你…你…你胡說!”老皇帝怒不可遏,想爬起卻下肢無力。他似乎是想對宋太後動手,卻不想自己跌下了床。
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往日的半點威風。行動不便銀發零亂,像極一位癱瘓多日的普通耄耋老人。
之前還有錦被遮掩,他尚且還能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眼下跌落在地無法動彈,那種屈辱憤怒令他羞憤欲死。
宋太後沒有動,絲毫沒有要扶他的意思。
福總管趕緊過去扶他,被他一下子揮開,他那雙眼像淬了毒,死死地盯著宋太後,“宋氏,你來扶朕。”
“陛下,是不是也不記得臣妾的名字?”
老皇帝還在瞪她。
她輕輕搖頭,“陛下連臣妾叫什麼都不記得了,臣妾實在是痛心。既然陛下已經下地了,不知乾脆挪個地方養病。”
“你…”
“陛下,臣妾勸你還是識相些的好,免得鬨出去丟的是你的臉。你英明神威一輩子,總不能臨到老了,還落一個言行無狀的名聲。”
老皇帝大口喘著氣,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宋太後一個吩咐下去,很快便有宮人進來。這些宮人們抬進來一個軟輦,在她的示意下把老皇帝搬上去。
老皇帝所有的不甘和憤怒都在目光中,可惜宋太後不再看他一眼。
宋太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高聲道:“恭送太上皇搬去西宮!”
“恭送太上皇去西宮!”
“恭送太上皇去西宮!”
宮人們一聲聲的恭送聲,聽得老皇帝差點背過氣去。更讓他生氣的是沿路都是他的那些妃嬪,她們是來迎駕的,可在他看來是宋氏故意讓他出醜。
那些太妃們確實很吃驚,她們知道太上皇是風癱之症,萬沒想到短短一段時日不見會成這般模樣。
她們震驚詫異的眼神如芒針一般紮心,簡直是在老皇帝的傷口上撒鹽。老皇帝閉著眼睛裝睡,心裡把宋太皇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柳氏真的是假死嗎?她是否真的假死之後背叛他。不…不會的,一定是宋氏騙他,宋氏就是想激怒他。
宋氏…叫什麼名字?
柳氏又叫什麼名字?
他覺得自己的頭很疼,她們到底叫什麼名字!
“啊!”
“太上皇,太上皇!”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老皇帝醒了。
他發現自己口嘴歪斜,話不成句,一說話就流口水。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這是風癱之症最為嚴重的樣子。
宋太後就坐在他的榻邊,用帕子替他擦著口水,“陛下日後莫再自己氣自己,你看你這一氣以後連話都說不成了。若是再生一次氣,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老皇帝瞪著她,發出含糊的聲音。
“陛下,你何苦這般。”宋皇後歎息道:“以後你好好養身體,吃喝拉撒都有宮人侍候著,再也不用起早貪黑上朝批奏折,你可算是能享福了。”
“…胡(毒)護(婦)!”
“陛下想吃糊糊,那臣妾吩咐禦膳房備著。”宋太後對福總管道:“你們好好侍候太上皇,莫要讓他屎尿在身。”
屎尿二字,聽得老皇帝直翻白眼,他感覺自己又要暈過去了。
臨暈之際,他看到宋太後俯過來。
宋太後聲音很低,“陛下,臣妾會一直看著你,給你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