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深自然是沒意見的。
這種迷陣裡有些許幻術,不過這些低階幻術對於顧見深和沈清弦來說就像幼童畫在牆上的老虎,假得不能再假。
沈清弦在前頭,正要抬腳邁進去……
玉簡特彆有存在感的閃了閃。
沈清弦猜到這家夥又要作妖了。
不過看看也好,能順勢搬個磚再好不過。
玉簡博得主人注意力後麻利地開始冒字:“請讓顧見深知道您怕黑。”
沈清弦:“……”
下麵還有一行字:“補充:需言行皆有,讓人信服。”
沈清弦嘴角抽了抽。
玉簡害怕得不行,趕緊熄火,乖巧地表示自己已死,不勞大佬燒紙!
怕黑?沈清弦怎麼會怕黑?
也許很久很久以前他怕過,但現在……這世間可真沒有能讓他怕的東西。
他停在迷陣前不動,顧見深問他:“怎麼了?”
沈清弦:“……”
顧見深看向他:“嗯?”
沈清弦頓了頓……硬著頭皮小聲說道:“我怕黑。”
說出這三個字……
當世兩位大佬一起愣住了。
沈清弦是尷尬,顧見深是意外。
半晌後,顧見深開口,聲音裡帶了笑意:“這個……我可真沒想到。”
沈清弦不愧為天道第一人,為了搬磚真是無所畏懼,他因為鬱悶而微顫的聲音還真有點兒害怕的意思:“我既是人,自有怕的。”
雖然這兒漆黑一片,但顧見深還是能清晰看到沈清弦的。
少年精致的臉上有些糾結和難過,似乎的確和平常不一樣。
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
顧見深握住他手,溫聲道:“彆怕,有我在。”
這話說的溫柔又纏綿,像在哄著撒嬌的小戀人。
沈清弦:“……”感謝玉簡感謝帝尊,讓他體會到了什麼叫雞皮疙瘩齊飛的酸爽感。
這麼好個機會,顧見深自然是要得寸進尺:“迷陣裡更黑,不如我來抱著你吧。”
沈清弦點頭,伸出胳膊道:“好。”
顧見深彎腰把人抱起,沈清弦為了加深可信度,乖巧地環上他的脖頸。
顧見深唇角微揚,又哄他道:“沒事的。”
沈清弦一個字都不想說!
進到迷陣裡,果然是更加陰森可怖。
不僅漆黑,而且極冷,陰風呼嘯而來像是要滲透到骨頭裡,凍得人瑟瑟發抖。
這嚇到尊主大人了嗎?
嚇個屁!這反而體型了沈清弦。
害怕的話……應該身體變冷,順便瑟瑟發抖?
為了讓顧見深相信他真的怕黑,沈清弦故意把身體的溫度弄低,順便在抖一抖。
顧見深低低笑了下。
沈清弦有些氣:“笑什麼?”他都“怕得”瑟瑟發抖了,這家夥還笑!
顧見深清清嗓子道:“師叔,你這身體的溫度冷得像萬年寒冰了。”
沈清弦:“……”哦,用力過猛,溫度降的太低了。
也虧了是顧見深抱著他,換成彆人早就被凍傷了!
沈清弦強行解釋道:“我一害怕身體就會變冷,越怕越冷。”
言下之意就是看我多怕黑,快點兒相信!
顧見深立馬心疼地吻下他額頭:“彆怕,我在這。”
沈清弦:“……”總覺得自己有些虧!
他翻看了下玉簡,任務還是亮的,沒變灰說明沒完成,沒完成說明顧見深根本不相信。
好氣,這個虛偽的心域魔帝!
沈清弦反正被抱著,索性一門心思地想著該怎麼讓顧見深相信了。
過了一會兒,沈清弦輕聲道:“其實我沒你說的那樣運氣好。”
顧見深問他:“怎麼?”
誰不知沈清弦是天之驕子?從成名那一刻起便是扶搖直上,在天道最黑暗的歲月裡,他立下不世功勳,以聖人之軀操控諸神秘法,挽救的數百萬生靈,至今都是無上功德。
沈清弦卻道:“我入門早,總角時因體製原因,瘦小又孱弱,受儘同門欺淩。”
顧見深想了下道:“是萬靈之體的反噬嗎?”
沈清弦是萬萬年難得一見的萬靈之體,但這種體質實在逆天,彆說修士們,連上天都要嫉妒。
尚未踏入修行的小清弦早早進了萬法宗,吸納了過多靈氣之後反而激發了萬靈之體,偏偏他當時年幼稚嫩,無法承受,遭到反噬。
他生得比彆人更瘦小,幾度連話都說不明白。
當時他備受掌門寵愛,本就引得不少弟子不滿,此刻見他如此愚笨孱弱,當即起了玩弄之心。
孩子的惡意有時候比成人還要可怕。
他們將小清弦丟在了一個荒廢的深井中,足足幾十米深,下麵泛著潮濕的腐臭味,上麵的井蓋被人蓋住。
完全密閉的空間,一片漆黑。
沈清弦在裡麵待了整整兩日,後來被師父救出。那時正是傍晚,走出深井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夕陽,紅得耀眼,紅得熾熱,充滿了力量。
說完這些,沈清弦有些意外……
原來這些他還記得,都過去……萬年之久了吧?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原來還能想起來。
不過完全記不得當時的感覺了,有害怕嗎?漆黑、深邃、幽閉,應該是害怕的吧?
雖然兩日對於修士來說不過是閉閉眼的功夫,但那時候他尚未入道,還是覺得很漫長吧?
可是記不起這些感覺了。
顧見深怔了下,聲音與以往不同,是真正的溫柔:“所以喜歡紅色嗎?”
“嗯?”沈清弦麵帶著疑惑,他並未意識到這其中的聯係。
顧見深笑了下:“可紅色並不代表著……光明。”
沈清弦道:“不是光明,是生命。”
顧見深微怔。
沈清弦發現玉簡上的“其十六,請讓顧見深知道您怕黑。”變成了代表著完成的灰色。
很好,顧見深被忽悠住了。
說話間,迷陣已經走到了儘頭。
踏過最後一步,入目的景象讓沈清弦眉心緊皺。
這是個破爛的道觀,神像下是散發著腐臭味的祭品,案台下縮著七八個幼童。
他們都麵色蒼白,雙目無神,顯然是被迷了心智,朱小胖也在其中。
顧見深問他:“把這毀了?”
沈清弦道:“等等。”
這些幼童身上財物儘在,也沒受什麼傷,那麼他們把他們擄來是要做什麼?
沈清弦一眼就看清幾個幼童的情況。
似乎都是靈田頗有規模的,小胖子是個中翹楚,畢竟能進子午觀外門,已經很有修道的資質了。
正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還有交談聲。
“老四你可以啊,竟然拐到了朱子林。”
朱子林是小胖的名字,他們竟然會知道。
沈清弦眯起眼睛,心中怒火升騰。
一個陰柔女子輕笑道:“那朱子林是個蠢蛋,看著漂亮小姑娘就挪不動腿了。”
“隻是可惜了,這麼個好苗子咱們得送出去。”
“行了,給你也是浪費,送上去了咱們還能得點好處。”
那粗啞男子陰測測地笑道:“也是,這次抓的多,沒準能留幾個給咱。”
沈清弦聽他們這對話,隱約猜出了七七八八,不禁火氣上湧,麵色更冷。
顧見深握住他手道:“跟去看看吧。”
沈清弦應道:“嗯。”
既然還有老巢,那就乾脆一窩端了。
這幾個人如同拎貨物般將這些幼童拎起來,說說笑笑地出了宅子。
其實他們這裡非常隱蔽,宅子位置偏僻,尋常人找不到;宅子內又有迷陣,即便有人進來也不怕暴露蹤跡。
更不要提這幾人的修為都不俗,比得上子午觀的管事了。
隻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顧見深和沈清弦。
這天底下能攔住他們倆的地方……嗯,一個是萬秀山一個是唯心宮,其他地方都是兒戲。
顧見深和沈清弦就這樣跟在他們身後,他們毫無所覺,一路筆直地進到叢林,又穿過一個更精妙一些的陣法後來到了一處更大的宅邸。
隻是站在這兒,沈清弦便雙眸冰冷,周身氣勢緊繃,若釋放出來,隻怕方圓數裡都得淪為冰窟。
顧見深道:“師叔息怒。”
沈清弦什麼都沒說。
他們還沒進去,但這濃鬱的血腥和腐臭味已經將天空都染成了深灰色。
宅邸前屍骨累累,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全是幼童的稚嫩白骨。
小小的頭顱,纖細的臂膀和雙腿,瞧著都讓人心生憐憫。
可此時他們被丟在門外,堆砌成山。
這得死了多少孩子!
沈清弦徑直走進宅子,越走越氣,越看越怒!
這竟是個食人肉的老巢!還竟吃些資質好,沒閱曆,不諳世事的幼童!
那幾個人把朱子林他們送了上去,為首的中年男子滿臉喜色:“不錯,竟然弄到了外門的弟子,很好很好!”
說著又道:“其他的你們拿回去享用吧,隻留下這小胖子即可。”
那女子和男人很是開心道:“多謝孫長老!”
名喚孫長老的中年男子又喊住了他們:“我聽老吳說這次外門有個非常可口的少年,生得細皮嫩肉,資質還好,今日好像接了送信的任務,所以去了吳宅,你們多多留意,爭取把他給我抓來。”
聽到這裡……沈清弦徹底氣炸了。
雖然從最初看到那迷陣時,他就疑心這些人是出自子午觀,但沒徹底相信。
如今這話一出,卻是徹底坐實了!
他還納悶,怎麼死得都是些有資質的小童?怎麼朱子林就這麼巧被盯上了?
原來是內外勾結!
葉湛這個蠢蛋,竟讓門人在眼皮底下行此惡事!
沈清弦突兀地現出身形,在場的十多人全都呆住。
那姓孫的首領最先回神:“你……你是何人?”
雖然眼前的人生了一副稚嫩小童的模樣,但他能悄無聲息潛到這裡可見修為不俗,實在讓人大意不得。
瞬間這十多人都祭出了法器,如臨大敵。
沈清弦隻覺惡心,他抬手欲取他們性命,誰知顧見深竟攔了下來。
沈清弦眯起眼睛,危險地看向顧見深:“陛下這是何意?”
“讓我來,”顧見深道:“彆臟了你的手。”
沈清弦眉心緊擰著,反問他:“你覺得我的手不臟?”
顧見深緩聲道:“純淨如玉。”
話音剛落,沈清弦指尖白芒閃爍,之前那欺騙朱子林的女修胸□□出了巨大的血洞。
斷了氣,這女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鮮血汩汩而出,女修仰麵到底,甚是淒慘。
這些食人肉的惡魔看到了自己人的血竟然麵色慘白,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
沈清弦踏著鮮血,一步一步走進他們,他腳步也不快,可卻帶著鋪天蓋地的強大力量,將那幾人駭得心神劇顫。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那孫景元應該是在子午觀任過要職,他愣了愣後,驚呼出聲:“尊……尊主!”
沈清弦靈力外放,如此磅礴的力量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放眼整個天道,除了漣華尊主,還有誰能有這樣可怕的力量?
可是尊主大人怎麼會在這?孫景元已是駭到極點!
沈清弦麵無表情,聲音冷凝:“生而為人,卻啖食人肉,真是喪儘天良!”
一字一句,震得在場幾人全都跪伏在地,顫顫巍巍。
那孫景元反倒沒跪,他或許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聽到沈清弦的話語,竟放聲質問:“天良?他們可以吃豬牛羊肉,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吃人肉?”
沈清弦死死盯著他。
孫景元麵露癲狂,聲音也近似瘋魔:“同樣是血肉之軀,同樣是天下生靈,為什麼吃其他肉可以,吃人肉就不行!”
“你可以吃人……”不等沈清弦開口,顧見深現出身形,垂眸盯著這個狼狽的人類,“……我也可以殺了你。”
話音落,他踩碎了孫景元的頭顱。
與此同時,其餘數人也都爆炸成一灘血泥。
顧見深能操縱血液,他意念一動,這些人的血瘋狂湧出,自然成了爛泥。
沈清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顧見深道:“抱歉,越俎代庖了。”
沈清弦收回視線,下一瞬他褪去了變化,回到了原本模樣。
猩紅血海中,他身著霜色長袍,纖研潔白,風姿特秀。
如此風華,當真讓人看的心醉神迷。
顧見深眼睛不眨地看著他,薄唇微揚,輕聲問道:“師叔,天道隻庇護人類嗎?還是說天道本無道。”
沈清弦看向他:“你的心又是對的嗎?”
顧見深反問他:“那天道又是對的嗎?”
沈清弦沉聲不語。
顧見深道:“我找不到答案,所以隻信自己。”
沈清弦卻沒再回應他,他閉上眼,刹那間神識外放,廣袤而厚重的神識席卷了天道六派。
葉湛、曾子良、程靜等人紛紛垂首跪下。
沈清弦冷涼淡漠的聲音響在他們耳邊:“速來見我。”
說完這個四個字,他又看向顧見深:“讓陛下看笑話了,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就此彆過。”
顧見深笑了笑:“師叔慢走。”
沈清弦在幾息間便回到了萬秀山。
山門外,天道六派的掌門已跪在那兒。
沈清弦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向殿中。
沉睡的乾聽殿蘇醒,靈氣湧動間,仿若仙境。
如此美景卻無人有心欣賞,跪在外頭的六位掌門皆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