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020.10.28
“所謂的男妾,該怎麼說呢,是像菟絲子一樣寄居在女人身上,無所事事的男人的統稱,無論做什麼都要富有氣概的女子幫襯,若不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她們,就連最基本的生活也無法維持了。”
“可若說是去獨立生活,我又缺少那樣的勇氣。”
“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忤逆晶子的。”
“即使對她來說,我隻是一隻即興收養的、可憐的流浪貓。”
……
與謝野晶子很少遇見柔弱的男人。
無論身材體格多麼矮小、纖細,社會總會賦予男性普遍的性格,或許是真的剛強,又或者是外強中乾。單純的、需要依靠他人才能活下來的柔弱,與謝野晶子從未見識過。
可當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啤酒,推開葉藏的房門時,卻總覺得那躺在柔軟蓬鬆羽絨被間,靜謐的、眼瞼輕微下垂的男人,隻能用“柔弱”二字來形容。
更不肖說他還有嶙峋的蝴蝶骨。
她敲門,得到應許後進去,阿葉沒有起來,就蜷縮在床上。
晶子說:“我不進來了。”
葉藏說:“請進來吧,這是您家。”
晶子隻能進來,站在床邊上。
乳膠床墊深深地陷下去,晶子這才發現,這客房的床實在是太柔軟了,仿佛多用點力就有羽毛輕飄飄地揚起來。
她揚了揚手上的煙盒說:“介意嗎?”
她看過葉藏抽煙。
葉藏甚至沒有起身,就著深埋在被子間的動作說:
“啊,沒關係,請自便。”
床頭有葉藏的煙盒,是甜膩的香水煙。
他毛茸茸的蓬鬆的黑發露在外麵,依稀能看見藏在發間的雪白耳垂,耳垂上有點黑痣。
繚繞的煙霧蔓延開,她含糊不清地說:“你之前說,有想躲藏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他……”葉藏猶豫道,“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或許年紀比我小點。”
‘好吧。’晶子想,‘他在躲著自己的弟弟。’
“還在上學嗎?”
“不,應該是在黑手黨工作。”
“港口黑手黨?”
“嗯……”
晶子道:“那就沒關係了。”
“我所在的會社跟黑手黨,可以說勢不兩立吧,橫濱這座城市你也是知道的,軍警跟Mafia分治,他們的活動範圍是租借那塊,市內沒什麼話語權。”
“出門時隻要小心點就不用擔心。”
“唔,”葉藏說,“我就是這樣想的。”
讓他日日在家裡,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你看,智下屋所在的港北區邊界勉強算是港口黑手黨的管轄範圍,他卻在那平安無事地混跡了好幾日。
晶子問:“你想要什麼?”
葉藏在心裡想:這對話,不正是男妾的特質嗎?
可晶子,她不像那些女人,她不要什麼,隻要葉藏在家裡,賞心悅目地做著家事就夠了。
可他又絕對不是傭人,說到底,隻能歸類為,晶子發了善心,將他從東京撿回橫濱了。
‘我比男妾還沒有用。 ’
葉藏惶恐極了。
這惶恐讓他更加用力地討好晶子。
他近乎諂媚地說:“晶子說要幫我買衣服呢。”
與謝野晶子的眉頭皺在一起,她不是那種會顧及他脆弱自尊,誇個不停的普通女人,於是她直白地說:“不,不是那種,我說的是你想要的。”
她忽然想起來道:“你說你是畫家對吧,那樣的話,不需要畫筆嗎?還有數位板什麼的。”
如果葉藏說,他甚至能給他報個畫室私塾。
“家裡還有空房間,你找采光好點的,布置成畫室吧。”
晶子沒所謂地說。
“這樣……”葉藏縮了縮腦袋,他下意識地想將自己藏起來,“那我要買畫筆畫架、書,還有……”
“還有?”
“還有,您能直接給我錢嗎?”
晶子甚至沒問他想要錢乾什麼,也沒問要多少,沒所謂道:“好啊,等會我給你一張銀行卡,沒有密碼的那種。”
她倒是暗地裡想了下葉藏要錢做什麼,資助自己的弟弟嗎,不,他不是那樣的男人,可能隻是想買什麼東西吧。
……
今天武裝偵探社沒有工作,晶子不用去晚香堂。
話是這麼說,如果有了臨時案件,她還是得跑一趟的。
她知道哪幾家商場是黑手黨背後投資的,便直接將葉藏帶到身世清白的購物商城內,說來也悲哀,這座城市最富麗堂皇的百貨背後是英國人,無論是黑手黨也好、軍警也好都無力插手,戰後隨著世界力量的重新劃分,日本本土的企業發展上處處受製。
她沒用那些便宜的品牌糊弄人,一是根本不缺那錢,二是葉藏這人,通身散發著華族的氣派,或者說是有錢少爺,看著不像是家道中落呢。
不將精致的華服堆砌在他身上,便好像辱沒他似的。
於晶子而言,又有另一重意義。
如果她女氣一點、年齡小一點,定會為了心愛的娃娃搭配各色發型、縫製衣服,裝扮葉藏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