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白的玉簫飛快刺來。
沈知水長刀一挑, 銀光熾盛, 將玉簫震退。
朝雨身形輕靈,足尖輕點, 身後是圓滿明月,人如一隻輕盈的蝶, 從月中飛來。
美得不似人間。
沈知水微一怔, 正如她在試劍大比中初見朝雨時般,有片刻的失神。
白玉簫猛地逼近!
為了掩飾心虛, 不悔罡氣大盛, 刀光壓過漫天星河,鋪成遍野霜雪,一聲脆響,玉簫被震落, 掉在沙灘上。
朝雨右手被震得不住顫抖, 愣了看著她,眼中帶上點點水光。
沈知水馬上撿起玉簫, 將沙子擦淨, 遞了過去。
朝雨怒道:“不是約好不用靈力嗎?”
“對不起、對不起,”沈知水慌張地道歉,“我並非有意。”
“你這根木頭,除了道歉你還會做什麼?”
“我……”
朝雨奪過玉簫,氣衝衝地往前走,沈知水慌忙追了上去。
沙灘上留下兩行長長腳印,深藍海水衝刷過, 又無影無蹤。
懷柏托著下巴,道:“這姑娘對沈知水有點意思。”
佩玉不明白她怎麼看出。
懷柏繼續道:“你看這吵架,跟**一樣。咦,這裡是天海秘境吧。”
大海一望無際,月光浮動,巨大的月亮懸在天邊。
朝雨突然停了下來,沈知水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僵,差點撞上了她。
朝雨深吸一口氣,問:“上次送你的花,開了嗎?”
沈知水搖搖頭。
朝雨皺起眉,奇怪道:“應當已經長出來了呀。”
沈知水道:“我沒種。”
朝雨麵色瞬間冷了下來。
佩玉與懷柏在蜃影之中看著沈知水小心翼翼地將那盒花種收了起來,特意用靈石蘊養,不讓其腐爛。但她似乎天生口拙,連一句真話也不知怎麼說。
謝滄瀾雙手搭在刀上,笑著迎過來,柳依依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後。
“你們兩個怎麼啦?”
沈知水苦笑著搖頭,“我比試時不小心用了靈力。”
謝滄瀾拍拍她的背,“知水,這就是你不好啦,憐香惜玉不懂嗎?”
朝雨翻了個白眼,“誰要你們憐?臭男人,再過兩年我一定不會輸。”
謝滄瀾笑道:“是是。”
四人坐在沙灘上,柳依依取出靈米團分給他們。
謝滄瀾看著手中的小糕點,嘴角往上揚了揚,“謝家後山有一個小山洞,我以前有好東西舍不得全吃掉,就偷偷把東西藏在山洞裡。”
柳依依問:“那不會壞掉嗎?”
謝滄瀾隻是笑,沒有回答。
吃完後,他們或坐或臥,看著天空巨大深黃的月亮,海麵波光萬傾,潮水起起伏伏。
謝滄瀾突然說:“不如我們結拜吧。”
柳依依道:“好呀。”
沈知水與朝雨對視,微微一笑。
結過盟誓後,謝滄瀾懶洋洋地躺在沙灘上,柳依依垂著頭,眼神卻一直往他身上瞥。
朝雨拿著白玉簫不住比劃,似是還在研究如何破招。
至於沈知水,微抬起頭,很認真地在看月亮。
天海秘境出來後,四人關係更加密切。
外人隻道是沈知水與柳依依、謝滄瀾同朝雨皆是天生一對的璧人。柳引好幾次來合陽,早把沈知水看做準女婿,沈家幾位長老也逼著她同柳依依成親。
折花會時,幾人又重聚一堂,喝酒敘舊後,柳依依照常端著碗醒酒湯送來。
沈知水接過一飲而儘,沒多久便覺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失去意識,再次醒來,她與柳依依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她首先往下看了眼,發現褻褲好好的,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門猛地推開,柳引帶頭衝進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們。
朝雨站在門口,眼神有些複雜。
柳引道:“知水,你與依依兩情相許,若想做這種事,何不與她結契後再這般,如今成什麼樣子?”
沈知水百口莫辯,求助地望向柳依依。
“柳師姐,你送我的那碗醒酒湯……”沈知水馬上明白自己中計。她掃了眼圍觀者,緩聲讓他們離開。
眾人皆以為她與柳依依已經定情,遲早會結為道侶,如今隻是酒後亂性,生米早些煮成熟飯,也沒太苛責,隻是搖頭歎著“現在的年輕人呐”,一邊走出房門。
沈知水將門合緊,失望地看向柳依依,“師姐,為何要這樣?”
柳依依還想狡辯,“知水,你忘啦,昨晚你真的對我……”
“柳師姐!”沈知水打斷了她,輕歎一口氣,“我不能行事。”
柳依依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表情有些呆滯。
沈知水道:“此事我會澄清,也會跟他們說我的缺陷,不損害你的名節。但我還是想問,為什麼?”
柳依依眼眶發紅,淚珠一連串往下掉,跪在沈知水麵前,哭著說抱歉。
沈知水疲倦地按了按額頭,“為什麼?”
“我懷孕了……”
沈知水詫然問:“是誰?”
柳依依哭著搖頭,“他不會娶我的,知水,我求求你,要是被彆人知道,我會被趕出聖人莊的,爹也會與我斷絕關係。你放心,我以後的孩子絕不侵占沈家一分家產,你要是喜歡哪個姑娘,我做妾、做小侍都行,知水,我真的沒彆的辦法了。”
聖人莊最重名節,此事若傳出去,她就全毀了。
沈知水歎口氣,“柳師姐,你應當去找那個男人。”她拔腿欲走,忽聞身後“呲呲”一聲響。
柳依依將簪子插入自己胸膛,流血如泉湧出。
沈知水忙用靈藥止血,為她治愈傷口,“柳師姐……”
“知水,我求求你,”柳依依麵色慘白,淚流滿麵,“你不答應,就讓我死吧,我沒彆的路了。”
懷柏皺緊眉,“嘖”了一聲。
“嗯?”佩玉偏頭看去。
懷柏頗為薄涼地說:“管她去死,關我屁事?”
佩玉無聲地勾了勾唇。
但沈知水顯然與她們二人不同,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她將柳依依安置在屋裡,施法清除地上血跡,外麵已下起小雨,她歎口氣,慢慢走出屋子,步伐有些沉重。
細雨迷離,她不知去往何方,隨意走了幾處,看見一樹白花,信步走過去。
少女倚在樹下,手執白玉簫。簫橫在嘴邊,吹了幾個喑啞的的音符。
沈知水道:“朝雨?”
朝雨看著她,笑了笑,“恭喜你呀,總算和柳姐姐在一起啦。”
沈知水嘴微微張了張,什麼話也說不出,頭垂下,眼睛瞥著那雙銀絲雲紋白鞋,低低“嗯”了聲。
從此她與朝雨再也沒有什麼多餘往來,再次聽到消息,是數年後,千寒宮發來一張喜帖。
朝雨與謝滄瀾結契。
沈知水走回童年時待過的那個小院,在牆邊下站了許久,最後小心地折下那枝簌簌杏花。
她努力勾起唇,眼中沒有分毫笑意,輕聲道:“恭喜。”
最後她沒有親自去千寒宮,隻是親手將杏花保存在匣子裡,托人送了過去。
又過幾年,柳依依病逝。
臥病在床許久,昔日的美人形容枯槁,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拉著沈知水,一聲聲的反複說著“對不起”。
沈知水反握住她,柔聲道:“師姐,你放寬心,好好養病。”
柳依依自知大限將至,哀求她照顧好柳環顧。
沈知水自然答應。
過了這麼多年,沈知水依舊不知柳環顧生父是誰。但……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柳依依為女兒取這個名字,心中還是念著那個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