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癡癡地看著她,無神的眼角倏而落下一滴淚,嘴唇動了動,再沒聲息。
柳環顧大哭撲了上去。
可沈知水卻駭得連退數步,將死之人的聲音很輕,她卻聽得清楚,柳依依喊得是,滄瀾。
……謝滄瀾。
她木訥又遲鈍,如今才想起,昔年柳依依望著謝滄瀾,眼底滿滿都是情意。
她發瘋似的扳過小孩的肩膀,柳環顧幼時雪膚明眸,十分可愛,稚嫩的五官上依稀能看見謝滄瀾的影子。
沈知水猛地起身,拔出不悔,一步步往尹川謝家行去。
“爹爹!”柳環顧被她的樣子駭到,拉住她的手。
沈知水似乎清醒一點,抬手摸了摸小孩的頭。
她到底還是去了尹川謝家。
懷柏突然說:“沈知水在謝家的時候走火入魔,殺了十幾人,被軟禁在沈家,仙門會審被判有罪,再之後便是她真正墮魔。”
她停頓一下,又補充道:“這是流傳的‘真相’。”
沈知水在謝家找了一圈,沒看見謝滄瀾,在後山上漫無目的搜尋時,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笑聲。
她放慢腳步、屏氣凝神,悄悄湊近。
分開齊人高的灌木,眼前是一個黝黑的小山洞。
謝滄瀾站在黑暗中,臉上帶著血,手裡握著把染血的刀。他的腳下橫七豎八躺著數人,穿著黑袍紅紋,是謝家的弟子。
沈知水張大了眼,不自覺往後退一步,腳下石頭滾動,謝滄瀾抬起了眼。
“啊,被發現啦。”他添口手上的血,“知水。”
不悔尖聲出鞘,沈知水的手在微微顫抖,“你做了什麼?”
謝滄瀾道:“如你所見。”
“你的解釋?”
謝滄瀾笑起來,“你記得我在天海秘境說的話嗎?我的身上流有魔血,謝家人人看輕我。我說過,以前有好東西,舍不得吃,便會偷偷藏在這裡。如果不是時時挨餓,何必偷藏?”他歎口氣,“可是吃食是會壞掉的,後來,我便把攢來的靈石、錢財放在這兒,不想卻被這些人找到。他們將靈石奪走,將我母親留下的遺物摔碎,知水,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沈知水問:“這些死掉的人,都欺侮過你?”
謝滄瀾笑著搖頭,“不,我隻是看他們不順眼。”
沈知水又問:“柳師姐……是你所為?”
謝滄瀾想了許久,“是嗎?和我上過床的女人太多,我記不清。”
沈知水忍無可忍,一刀劈來。謝滄瀾側身躲過,刀風把地上屍首劈成兩半。
“我想起來了,柳依依啊,”謝滄瀾笑著,不悔與孤絕相撞,發出當一聲巨響,“那個女人成天想著爬上我的床,還給我下藥,不過我早留下一手,用蜃影珠記下她淫/蕩的模樣。你不知道她那個樣子,嘖,下賤。”
沈知水眼眶發紅,不悔又快又狠劈下,謝滄瀾往後疾退,肩頭還是被劃出一道深長的傷口。
他抹了下鮮血,笑意更甚,“她跪在我身前,一次次給我磕頭,讓我娶她。你說這麼下賤的女人,我怎麼會要?但是我告訴她,沈知水謙謙君子,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屍兩命,對吧?”
“你……”沈知水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我們結拜過,她可是你義姐啊!”
謝滄瀾歎口氣,身子又被刀氣逼得退了好幾步,“沒辦法,誰讓朝雨喜歡你呢?”
沈知水身子一僵,刀頓在半空中。
謝滄瀾手腕一轉,刀光有如白練,朝呆著的人直直掃來。他麵上笑得更燦爛,出刀也更陰狠,“你也喜歡她吧。傻子,誰讓你不像個男人,憋著不說,讓我鑽了空子。如今女兒也不是你的,夫人也不是你的,心上人也早就嫁給我。沈知水你這個廢物!”
沈知水心神不寧,刀法大亂,形勢登時逆轉。
謝滄瀾步步緊逼,“你知道朝雨當年有多難過嗎?她一個人跑到逢魔之地,幾次出生入死,不知流過多少傷心淚,是我一次次陪在她身邊。”
淚一滴又一滴從沈知水眼中掉下。
謝滄瀾笑著說:“那時你在做什麼?新婚燕爾,洞房花燭。對了,我和朝雨結契時,你送的那份禮物,她看都沒看一眼,就扔到垃圾堆裡,和著那堆廢物一起燒掉了。”
沈知水怔住,心神錯亂的瞬間,孤絕貫穿她的身體,把她釘在洞穴之上。
謝滄瀾垂眸看著她,“你以為我真喜歡朝雨嗎?”他抬起沈知水的下巴,“千寒宮未來的宮主,嗬,要不是看在輪回鏡份上,我才懶得費心思討好。你喜歡她嗎?”
沈知水渾身發抖。
謝滄瀾道:“等拿到輪回鏡,我就抹除她的記憶、廢掉她的修為,把她賣到勾欄院,你說好不好?”
“……畜、畜生,你不配做人……”
謝滄瀾笑著說:“可我本來就不是人,我是魔。”
他的眼睛突然冒出紅光,血氣從他手中湧入沈知水七竅,緊接著,蜃影黑了下來。
佩玉抿緊唇,以為已經結束時,畫麵又亮了起來。
沈知水醒來時,四肢不能動彈,努力轉過頭,看見朝雨單手撐著頭,守在床邊。
朝雨比從前要成熟一些,眉目褪去少女的銳利,更為溫柔沉靜,小憩的場景,美得如同一幅靜止畫卷。
“你醒啦?”朝雨猛地從夢中驚醒,對上沈知水的眼睛,問:“知道我是誰嗎?”
沈知水眨了眨眼睛。
“你走火入魔了,”朝雨歎口氣,“滄瀾說會替你壓下此事,但聖人莊那邊……我已經通知沈家人來接你,你好好留在合陽養傷。”
沈知水緊鎖著眉,竭儘全力想張嘴,卻隻發出“嘶嘶”的氣聲。
朝雨笑得並不輕鬆,“彆怕,我們都會為你求情。”她左右看了看,取出一塊碎片,小心塞到沈知水懷裡,“如果以後有人來抓你,就用這個東西逃。把血滴上去就行了,你會知道怎麼用的。”
沈知水睜大眼,死死看著她,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濕了枕巾。
朝雨伸手想為她揩淚,指尖卻懸在空中,“剛剛我處理傷口,才發現你居然是個……女子,”朝雨低垂著頭,慢慢縮回手,“師尊常跟我說,身為女子要矜持,主動示愛不會被男人珍惜,可如果早知道你是個女人……”
她長眉一揚,又笑起來,“不提這個,本來打算日後讓你做我孩子義父,現在看來,應該是義母了。”
沈知水嘴唇顫動,拚命想擠出一句話來。
“朝雨,知水還好嗎?”
沈知水瞳孔猛地縮小。
謝滄瀾走到床頭,背對著朝雨,一臉詭笑,“醒來了就好。”
朝雨問:“你那邊怎樣了?”
謝滄瀾歎口氣,“十幾條人命,而且都是我謝家弟子,長老們已經背著我將此事提交仙門,不日便要會審。”
“那怎麼辦?”
謝滄瀾道:“柳引長老也許會幫忙,我去疏通關係,不管怎麼說,先讓知水回合陽靜養。”
朝雨點頭,“隻能這樣了。”
謝滄瀾環住她的腰,“我們先出去吧。”
朝雨回頭看了沈知水一眼,“知水,你現在這兒休息一下,沈家的人馬上便來了。”
沈知水目呲欲裂,眼底血絲連成一片,努力想搖頭,但在外人看來,她的腦袋隻是極輕的動了一下。
謝滄瀾勾起唇,眼神晦暗,“知水,我會再去合陽找你,去沈家,找你。”
腳步聲越來越遠。
沈知水絕望地睜著眼睛,淚大滴大滴滑落,頭下枕巾已經完完全全濕透。
嘴唇翕動,無聲地反複地說著——
“不要走。”
“不要和他走。”
暮色四合,竹林間早就暗了下來。
佩玉倚在竹枝上,手掐著掌心,血從指縫不斷湧出。
懷柏將三顆蜃影珠小心放回盒中,良久,才輕聲道:“當年仙門會審,如果我也去了……”
說不定便早能找到真相。
佩玉張了幾次口,才低聲道:“你想為她平冤嗎?蜃影珠可以作假,拿出去他們不會信。”
當年判下這一樁血案的是整個仙門,幾顆無足輕重的蜃影珠,不能動搖昔日的判決。
“你想要為了一個死了的人,站在整個仙門對麵嗎?”
懷柏慢慢收緊手,“可是柳環顧還活著,我們腳下的冤魂也沒有安息。”
佩玉撲過去緊緊抱住她,顫抖著說:“謝謝你……師尊……”
懷柏抬手拍拍她的背,“乖……哎?”
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 會he的都會he的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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