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佩玉起身, 對他們說:“我出去一下。”
懷柏問:“是你認識的人嗎?”
佩玉點點頭, 打開門,看了歲寒一眼, 走至僻靜處。
歲寒的眼眸頓失神采,迷茫地跟著她, 到昏暗的簷下。
迷心之法仍在, 隻要佩玉心念一動,歲寒就會成為她的傀儡。
佩玉凝視著歲寒的眼睛。
她的記憶、情緒也一一傳入佩玉腦中。
歲寒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前世她依仗著章儒章禮, 才得以青雲直上, 節節攀升。
今生章儒魂喪血霧,章禮一見她就想起愛子身亡,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壓著心中的不平、厭惡、憎恨, 跑到這裡, 希望和佩玉和解,為她日後鋪路。
佩玉有些失望。當年施展下迷心, 便是希望歲寒能帶給自己一點有用的信息。
但她好像高看的歲寒。
佩玉歎一口氣, 心中好像下起一場無休無止的淋漓夜雨。
雨中,歲寒在獰笑,可怕如修羅,而她自己,渺小如螻蟻,無法反抗,任人擺布。
如今物換星移, 二人地位互換,她卻並無多少歡喜。
她已經複仇,無論今生,還是前世。
隻消手指一動,便有無數種方法讓歲寒走向毀滅。
可她的心裡仍是蒼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是孤山落了四百年的雪。
不曾消融,不曾忘卻。
佩玉擰緊了眉,長睫微微顫動,眼中漸漸浮現水光。
那水光在黑暗中浮動,無人得以窺見,正如她兩生隱忍難言的傷痛,不敢為人所知。
用在歲寒身上的迷心,不似當初,歲寒清醒後,不會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也不會知道自己受人控製。
在無形之中掌控一個人,無疑更為高明,也更為仁慈。
佩玉被迷心控製之時,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她努力想反抗,但靈魂卻被禁錮在軀體之內,無論怎麼嘶聲求救,都無法為人感知。
那是一種透徹心扉的絕望,看著自己一手毀滅最珍愛的東西,一步一步,葬送了孤山。
每每想起,心頭都在滴著血。
恨不得剜去自己一雙眼睛,以免後來有眼無珠、識人不清、惡果自償、害人害己。
“孤山那場天火燒得很大。”她的聲音很低,歲寒眼神迷茫,並不能理解她說的含義。
孤山的那場天火,燒得很大,染紅了半邊天。
歲寒在那時解除了迷心。
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道屏障,佩玉抬起頭,看著天火焚山,電蛇如網,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無能無力的感覺,她這一生,再也不想體會第二次。
所以她直至此時,也不要歲寒性命。
一是不想輕易讓她死去,二是害怕出現變數,隻有把歲寒牢牢掌控手心,她才放心。
佩玉手指微動。
歲寒眼神漸漸清明,在她的記憶裡,她方才來找佩玉,二人聊了一陣,一起走到簷下。
一切自然,沒什麼不合常理之處。
歲寒討好地笑笑:“佩玉,你還記得我嗎?”
如她當年在逢魔之地所說的第一句話。
佩玉冷冷地勾起唇,“畢生難忘。”
歲寒微低下頭,麵露愧色,“這些年你還好嗎?我常想去找你,親自同你說聲對不起,小時候我不懂事,做過許多可恨之事,如今想來十分慚愧……我想祈求你的原諒。”
佩玉神情冷漠,“你配嗎?”
歲寒瞪大眼,“你!”
無雙刀柄快而準地擊上歲寒小腹,一陣劇痛襲來,她痛得說不出話,麵色慘白,額上冷汗大顆滾落。
佩玉瞥她一眼,“滾。”
歲寒忍不住打起哆嗦,雙肩不住顫抖,不知因為恐懼,還是疼痛。
她雖不記得血霧之事,但瀕死的恐懼與絕望仿佛烙印在血液中,讓她隻因一個眼神,就出乎本能地想要逃跑。
“佩玉?”懷柏探出頭,“這是你朋友嗎?進來喝杯茶?”
佩玉搖頭,“她要走了。”
歲寒咬著唇,低聲道:“叨擾了,我還有事,道友……告辭。”
懷柏表情有些失落,“那好吧。佩玉,你還呆在外麵做什麼?”
佩玉站在陰影裡,深深地看著懷柏。
上輩子,隔著天道屏障;
這輩子,隔著時陵的屍骨、荒魂的哭泣、無辜者的血淚。
可望不可即。
相思,害怕相親。
她突然想起沈知水說的話。
空空蕩蕩的生命裡,忽然冒出一枝簌簌春花。那花是白色的,跟雪一樣無瑕,以前,她無法靠近,等伸手能摸到的時候,又生幾分近鄉情怯的心緒,害怕手輕輕一碰,它就會凋零。
她想擁她入懷,卻怕她再受傷。
想把她鎖起來、關在小匣子裡,好好珍藏,隻開給自己一人看;又想讓她在春風裡、在陽光下,驕傲而恣意的怒放。
懷柏見她許久沒動靜,心咯噔一聲,快步走來,“你怎麼啦?剛才那人是誰?”
其實不消佩玉說,她已猜到了,聖人莊中同佩玉相識的,大概也隻有那麼一個。
佩玉輕聲道:“一個故人。”
完了。
懷柏想,故人,這是多麼曖昧的詞語!
糟糟糟!她的內心慌成一團,麵色卻十分從容,微笑道:“那有空叫她常來喝茶呀。”
佩玉沉默地點頭。
懷柏牽住她的手,笑如春風,語氣中帶著點咬牙切齒,“讓我好好招待她。”
弄不死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