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雨傾盆, 漫天風雨之聲。
佩玉推開窗, 冰涼雨水冷冷打來,染濕鬢發。窗外覆蓋一層金色的流光, 是寧宵設下的結界,防止彆人的接近。
“師妹!小師妹!”
佩玉愕然低下頭, 趙簡一站在雨中, 渾身濕漉漉的,不知站了多久。
趙簡一看見她, 不停招手, “我在這!到底怎麼了!”
折花會開始前,趙簡特意留在東海,想等師尊師妹一起回孤山。但他今日沒去會場,隻聽人說起伏雲珠之事, 匆匆趕來想問個究竟, 被結界攔住後,便一直蹲守在窗外。
他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看見窗開了, 站起來大聲喊:“師妹,發什麼了什麼?為什麼他們說你是魔?”
佩玉默然把窗合上。
雨水打在窗上,劈裡啪啦。
她也覺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麵對師兄。
上輩子她無需顧慮這麼多,心中眼中,隻有一個師尊。
她與師尊,相依為命。
她除師尊, 一無所有。
但是這一世,她有這麼多……師長的厚愛,師兄師姐的照拂,好友的信任。
她還有師尊的的憐惜疼愛。
她舍不得。
可身上背負著血債,總是要還的。
她承了鳴鸞的恩情,才有重來一世的機會,自然要背上鳴鸞的債。
況且,她與鳴鸞,本就是一體。
佩玉背靠著牆,緩緩滑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上。
窗戶漏進的風,吹得燈火搖曳,似乎下一瞬就要熄滅。
牆壁上的人影也閃閃爍爍。
“我該喚你什麼?”
佩玉抬起頭,看清眼前人時,她擦乾眼中淚水,“道尊……”
寧宵立在燈火下,身影有些模糊透明,這是用了神魂出竅之法,才能讓他在瞬息之間到達這裡。
佩玉能夠看出,他的神魂已經很虛弱了,眉間隱隱透出黑氣。
她猛地睜大眼——是死氣!
“道尊,您……”
寧宵垂著眸,“我記得我問過你,你說,天下為輕,她為重。”
佩玉點了點頭,“是。”
寧宵又說:“現在呢?”
佩玉道:“還是如此。”
寧宵轉身走到燈前,凝視閃爍的燈花。
燈光從他的身影穿過,鶴氅微微飄拂,隻是腳下沒有影子。
前段時間,他曾問過天心,那雙佛陀慧眼,在佩玉身上看到了什麼。
天心說,看到地獄,還有救贖。
他又問,佩玉和鳴鸞可有什麼關係?
天心捏著念珠,低低念了聲佛號。
寧宵道:“法師,佛不妄語。”
天心:“是光與影,白晝與黑夜,朝陽與晚霞。”
寧宵至今未懂天心的話,但卻聽出了他話語中的維護之意。
燈火微顫,寧宵回過神,低聲道:“小柏因你而生心魔,你若真心待她,就不要毀了她。”
“我還問過,小柏處在天下與你的處境時,你說聽她的選擇。其實這是你的選擇。”
他幽幽歎了口氣,“時間不多了……那日你說‘世人愚昧,我心澄明’,不要忘記。”
門猛地被推開,獵獵大風席卷而入,燈火在瞬間熄滅,室內一片黑暗。
寧宵的身影消失,隻留下了一聲歎息。
佩玉抬起頭,怔怔望去,懷柏立在門口,衣襟全是血,臉色慘白如紙。
“你到底是誰?”懷柏剛開口,就有血從嘴角源源不斷湧了出來。
佩玉忙跑過來,慌張地問:“師尊,你怎麼樣?師尊。”
懷柏雙肩輕顫,抓住了佩玉的手,看上去很冷靜,“不,我不是你師尊。”
佩玉強睜淚眼,眼淚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懷柏像是魔怔,木然立著,重複道:“我不是你師尊。”
“三百年前,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她說著,竟然笑了起來,眼尾染上赤紅,“你的師尊已經死了。”
木門被風吹得哐當響。
懷柏的青衣濕漉漉黏在身上,渾身上下好像從水中撈出。
佩玉喃喃:“師尊……”
懷柏冷笑著說:“不要叫我師尊!我不是你師尊!”
“你用輪回鏡回來,你故意報複我,”她抿了抿唇,一滴淚從眼角流下,身子情不自禁顫抖,聲音也是破碎的,“你報複我,我殺了你的師尊。”
佩玉含淚搖頭,“不是的,師尊,我待你是真心的。”
一道青色殘影掠過,懷柏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推到牆上,“你從魔窟爬出來了,用輪回鏡回來,想找你的師尊,是不是?可我不是她,我,”她淚流如雨,“我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
是她一手造出鳴鸞,是她摔碎孤山的美玉。
都是她的罪。
佩玉下巴火辣辣的,被迫仰視著懷柏哭泣的臉,隻覺心都要碎了。
她從來不在乎師尊是不是什麼元凶,什麼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