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師傅把手往襖袖子裡攏了攏,然後問道,“想知道?”。
“你這不是廢話嘛,哪裡有說話說一半的,讓人乾著急啊”。
李和最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說話說到一半不說了,二是語甚淒楚,驚問之,欲言而止者再,這種一般都是女人喜歡乾。
所以說惹怒彆人有兩種方法。
話不說完。
“於家也吃人啊!”。
“我說秦師傅咱能不能不要長籲短歎,一口氣說完”,李和每次在集中精力聽他說話啊!在等他說啊!結果他偏偏不說,每次這時候他就想把自己頭鋸下來!
“於家以前是高門大戶,高門大戶有幾個不吃人的?魯迅不也說嗎,曆史看似全部寫滿了仁義道德,實則寫得是‘吃人’二字”。
“是,是,你繼續說,這於家以前怎麼了?”。
秦師傅指著那高高的門梁道,“我親眼見著一個女人吊死在門口,大冬天的,懷孕的女人,那熱乎乎的血啊,都是從下身出來的,一出來就成了冰渣了”。
李和沒有再說話,認真的聽秦師傅繼續說。
“她家男人借了於家的息錢,好家夥,一個驢打滾,就是萬劫不複。於家逼的太甚,這男人想不開,就一抹脖子,腿一蹬,撒手了。於家就去找這女人,女人也是有點顏色的,拉到八大胡同也是好價錢。可這女人是霸道性子,趁人不注意三更半夜吊在了於家的門口。於家惹出的人命多啊,可不是這一個了”。
盯著那闊氣的大門,那漂亮的紋飾,李和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那是於家的哪一位,不能是於老頭吧?”。
“管他是哪一個,反正都是於家的債,那時候於家大約是於老頭父親主事,算他頭上也是沒錯。不過這於老頭除了年輕那會荒唐點,倒也沒什麼錯處,年輕時也是穎慧絕倫,於經史、詩賦、四六古作之類,無不通曉,特彆是那手字,堪稱大家。後麵日苯人來了,也沒丟氣節”。
李和想到,那於家家大業大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吧。
“那李家?”,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一點事情。
“李舒白?”。
“是”。
“前沿大街的李家啊,那一條街的鋪子都是他家的,不過更是不堪了,李舒白兄弟二個,老大不是個一個正經的,抽鴉片,逛窯子,賭博,傷了身子,娶了幾房姨太太,不管多大動靜,日夜不懈,也下不了種,解放前基本把家裡的產業全都撲敗光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能供著揮霍。李老二未及弱冠,龍蟠鳳逸,正在妙齡,韶光無限,吐落珠璣,算的千妥百當之才。可李家的名聲李老大給敗壞完了,已經不好了。正經家姑娘是不能嫁的,眼看就要娶不上媳婦了。大家都想著這李家大概要絕後了吧。沒想隔年,這李舒白從外麵撿回來一個逃難的,倒是生了一男一女”。
李和很是震驚,他從來沒有聽李老頭這些人說過,敢情這李老頭說他以前多風光,都是吹牛的,隻都是他哥哥風光而已。
他現在也分不清秦師傅說的是真是假了。
“秦師傅,你說的這些我真沒聽人說過,以前隻知道他倆家挺闊氣的人家”。
“你沒問啊,我怎麼說!哦,那現在是我多嘴了”,秦師傅轉身又要走。
“彆,秦師傅,能不能一次性多給我說點。好多事情我真不知道”。
“不說了,嘴碎了”。
李和誠懇的道,“秦師傅,麻煩你了,你過了嘴癮,不能把我撂半道啊”。
“那再說誰?那個姓博的和尚?”。
“那朱師傅也可以說說”。
“姓朱的沒啥好說的,是個富農,家道豐裕,人才俊雅,讀了點書,誰家不想他做個女婿,不過托委員長和日苯人的福變成流民了,現在跟我一樣窮家破戶的,無財一身輕。這博和尚也是倒黴,還沒到一百二十分得意呢,大清朝就沒了,否則那也是光可燭天,聲可擲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