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隨著方銘昊輕飄飄的聲音吐露出來, 北冥十四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粗重的喘息起來。
他似乎難受的厲害, 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嘩啦!”一聲,四肢的鎖鏈被牽動,北冥十四扶住自己的額頭, 一瞬間, 灰綠色的眼睛變成了紅色, 閃爍了一下, 又恢複了正常。
好像在混亂中不斷的掙紮著, 想要維持自己的清醒……
“方銘昊!”安陽見狀, 立刻大喝一聲, 把方銘昊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以防他再次刺激北冥十四, 說:“是你故意引我們過來的?”
方銘昊“哈哈”一笑,說:“是我故意的,真不好意思騙了你們。其實……我真的要感謝你們來著。”
方銘昊微笑起來, 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猙獰, 和他平時溫柔隨和的模樣, 一點兒也不相同。
方銘昊拍手說:“河圖的實驗, 出現了一點點小問題, 試驗品們……脫軌了。”
安陽眯著眼睛,說:“所以近來縱火的那些惡鬼, 都是你的試驗品。”
方銘昊打了一個響指,說:“沒錯,我聽說你最近和鬼使混的很近,我本來隻想請特殊專組的鬼使們,幫我把這些不聽話的失敗品清理一下,不過沒想到,竟然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他說著,指向北冥十四,裂開嘴,猙獰的笑起來,說:“他,是他啊,北冥十四!北冥十四是上天恩賜給我的,最完美的試驗品!”
安陽聽到這裡,心裡打鼓,方銘昊竟然盯上了北冥十四,想要用北冥十四當試驗品?
安陽有些著急,說:“方銘昊,你是瘋子嗎?!”
方銘昊搖頭說:“不,我不是瘋子,我和你一樣,我們隻是與常人稍有不同罷了,你是眼睛,而我是腦子……我們都一樣,我們彼此都明白自己的辛酸,彼此都明白,有一個特殊之處,活下去是多麼痛苦,安陽,難道你不明白麼?從小到大,被人當成神經病,被人看癟,成為這些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沒人比你更明白我了!”
安陽冷笑了一聲,說:“我不明白。”
方銘昊說:“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不明白,你以為……我沒有調查過你麼?”
安陽笑了笑,說:“的確,我小時候活的很辛苦,但是我並沒有害人,也沒有喪心病狂的把彆人當成試驗品,來成就自己。”
方銘昊“哈哈”一笑,說:“不,不不不,我是成就他們,你看看北冥十四,他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鬼使,在特殊專組裡做一個小小的組長,可是……可是經過我的研究,我就能成就他,他會變成這世上,不,這三界裡,獨一無二的存在,任何人都無法超越!”
方銘昊說著,臉色變得猙獰起來,說:“安陽,你知道麼?一旦實驗成功,什麼生化武器,那都太落後了,厲鬼將變成我的武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不可能?”
安陽眯著眼睛看著方銘昊,冷笑了一聲,說:“你在拍拯救世界的大片兒麼?”
方銘昊厲聲喝道:“不許笑!這是我畢生的心血!”
安陽淡淡的說:“可是你畢生的心血,就是這麼好笑。”
方銘昊的臉色變得猙獰,惡狠狠的瞪著安陽,不過轉瞬又恢複了平靜,頂著一張溫柔的臉,說:“我知道了,你想給北冥十四拖延時間……”
安陽被他說中,極力想要掩飾,裝作淡定,北冥十四剛才受了刺激,已經稍微恢複了一些,隻是還有些出冷汗。
方銘昊微微一笑,說:“我策劃了這麼久,不會上當的。”
他說著,“嘩啦!”一聲拉開旁邊的櫃子,從裡麵拿出一樣東西,是一個玻璃瓶子。
安陽一看,登時頭疼不已,是肉醬的玻璃罐頭!
北冥十四的軟肋怕什麼不好,竟然懼怕肉醬,而方銘昊上次無意間聽說北冥十四不能看肉醬之後,似乎已經想好了注意。
方銘昊施施然的將那肉醬罐頭擰開,然後“嘩!”一聲,全都倒在地上,又將玻璃罐頭“乓!!”一聲砸在地上。
“乓!”的一聲巨響,玻璃罐頭太厚,砸在木板的地上根本砸不碎,但是成功的吸引了北冥十四的注意力。
北冥十四灰綠色的眼睛一晃,緊緊盯著地上的肉醬。
一片細碎的肉泥,散發著肉的鹹香之氣,油水緩慢的在木質地板上蔓延,緩慢的蔓延開來,一點點朝著北冥十四的腳邊流淌過去……
“嗬——!!”
北冥十四剛剛稍微好轉一點,登時一頭紮進了死胡同,雙眼一眯,睚眥儘裂,眼眶不斷的顫抖痙攣著,牙關狠狠咬在一起,嗓子裡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聲。
雙手帶著鎖鏈“嘩啦嘩啦”的顫抖,抵住自己的頭,粗重的喘著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來,汗濕了白色的襯衫,似乎馬上就要昏死過去。
“北冥!”
“北冥!”
安陽喊了好幾聲,但是北冥十四沒有意識,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深深埋藏在心裡的東西,被挖掘了出來,帶著皮肉骨髓,一起被挖掘了出去,那種感覺,痛徹骨髓……
安陽急的眼睛充血,但是根本打不開黑鎖的牢籠,那牢籠隻是困著他,對他一點兒也沒有攻擊性,因此脖頸上的龍鱗根本不起作用。
方銘昊“哈哈”一笑,看著安陽,說:“安陽,再告訴你一個笑眯眯……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自己跳樓的高管。”
安陽眯眼說:“都是你編的?”
方銘昊聳了聳肩膀,說:“也不全是,我的公司裡,的確是死了這麼一個高管,但他不是跳樓自殺的,而是我推下去的!”
方銘昊是個富二代,在父親過世之後,接手了公司,不過他從小與眾不同,智商的確高人一等,表麵看起來和群又聰慧,其實對人嗤之以鼻,覺得自己天生高人一等。
等方銘昊接手了公司之後,就開始利用資金,做起了各種實驗,方銘昊想要利用魂魄來做武器,比生化武器還要厲害,一旦成功,不僅可以賣出天價,還是一個劃時代的發現。
河圖編碼,就是這些試驗品的序列號。
安陽眼眸一動,惡鬼身上的圓圈,果然就是河圖編碼,那這樣說來,厲刑身上的圓圈應該也是河圖編碼,但是厲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厲部長領養了。
那麼……
這個研究組織,不是從方銘昊才開啟的,確切的說,應該是方銘昊接手的。
“後來……”
方銘昊笑著說:“我用電影院樓上的施工層做實驗基地的事情,被這個高管發現了,他知道我在做人體實驗,還知道我在用各種魂魄,合成不在三界之內的鬼怪,想要舉報我,逼我去自首。我就告訴他……”
方銘昊一笑,慢悠悠的說:“我錯了,我會自首的!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但是……但是我把他推下了高樓,從他的辦公室推了下去。”
安陽咬著後牙,說:“你還是人麼?”
方銘昊哈哈的笑著,展開雙臂,一臉陶醉的說:“人?人愚昧而無知,像我這樣的,是神!”
安陽冷笑一聲,說:“你是神經病吧?”
方銘昊攤手說:“隨你怎麼說,你這樣的庸人,是不會理解我的。”
方銘昊又說:“後來這個高管的家人找來了,說她的丈夫不可能跳樓,她的丈夫平時非常樂觀,馬上還要給女兒過生日,要求我的公司賠錢,還要把我的公司告上法庭……真可笑,孤兒寡母的,還想告一個公司?開什麼玩笑?她告不成我,就找了道士來詛咒我,正好……給我了一個接近你們的理由。”
的確有鬼纏著方銘昊,也的確有人在他家門上潑狗血,畫詛咒符,但是並不是因為高管的家人獅子大開口,想要訛詐方銘昊,而是方銘昊……殺了人。
方銘昊笑著說:“你放心,我不會對北冥十四怎麼樣的,隻是給他一個進化的機會。”
就在方銘昊和安陽說話的時候,突聽“嘭!!”一聲,隨即是“啪嚓!”一聲脆響,方銘昊嚇了一跳,轉頭去看。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啪!”一下,已經被什麼東西打在臉上,打得方銘昊的臉登時腫起了半邊,炸開一個血口子,疼得他“啊啊啊啊”的大叫。
方銘昊捂著自己的臉,倒退了好幾步,瞪著眼睛,就看到北冥十四手上的鎖鏈已經崩裂,剛才打在方銘昊臉上的,就是鎖鏈的碎渣。
北冥十四全身都是汗,白色的襯衫已經汗濕了,襯托著他高大的身材,臉色猙獰,灰綠色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但是並沒有失去理智,嘴角輕輕翹起,冷酷的笑容之下,露出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北冥十四抬手一拽,“啪!!”直接將另一隻手上的鎖鏈也崩碎,嗓音沙啞的說:“隻有這些小把戲,還想班門弄斧?”
“北冥!”
安陽一陣驚喜,還好拖延時間是有用的,北冥十四已經從混沌中掙紮了出來。
方銘昊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退到黑色的牢籠旁邊,指著牢籠中的安陽,說:“不要過來!!我知道安陽身上有龍鱗,不能用術法動他,但是我本身沒有術法,我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殺死安陽!”
方銘昊說著,從懷裡摸出一把折疊刀,彈出刀刃,指著牢籠中的安陽,緊張的大吼著說:“你信不信!彆過來,你信不信我把安陽,剁……剁成肉泥!!!”
方銘昊眼看北冥十四一步一步走過來,已經慌不擇路,他本來不會術法,隻是頭腦好用,地上的術法是特意為了抓北冥十四而畫下來的陷阱。
他沒想到北冥十四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陷阱根本困不住他。
方銘昊拿著刀,雙手打顫,口中大喊著,一瞬間,北冥十四的步子果然頓住了。
肉泥……
北冥十四的腦海中突然“嗡——”的一聲,剛剛已經被驅散的混沌,登時席卷上來,他的眼睛看著方銘昊的刀尖,刀尖指著安陽,尖銳的尖端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昏黃的光芒……
安陽……
安陽……
安陽……
“嗡!”的一聲,北冥十四突然陷入了無邊的混沌之中,登時昏厥了過去,“嘭!”一聲,直接倒在地上。
北冥十四昏厥過去的時候,還聽到安陽大喊的聲音,喊著自己的名字。
北冥十四……
不。
不對。
自己的名字,不是北冥十四……
北冥十四的腦袋裡一團混亂,仿佛黑色的亂麻,交織著,糾纏著,絕望的纏繞著他的思路……
“我主!蒼天賜福,天下之奇聞啊!西河之外,有一龍現,馱河圖出水,實乃天下之大幸!”
北冥十四似乎聽到耳邊有人說話,在和自己說話,他睜開雙眼,有聲音已經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說:“果真有真龍出水?”
“千真萬確!千真萬確!”
人群聚集在王西河之外,果然就見一條白色的水龍,周身騰著波光的水霧,停留在西河之位,不降不升。
而這條水龍波光粼粼的白色龍鱗之上,還有淡淡的青色花紋——河圖!
河圖出水,祥瑞之兆,這是蒼天庇佑,福澤大夏。
自帝繼位以來,各種傳聞眾說紛紜,有人說新帝聰慧過人,文武全才,是大夏之福,來日必成曠世之主。
但也有人說,先帝臨終之時,內禪帝位於弟,並沒有將帝位傳給自己唯一的兒子,這不正說明,新帝並非所托之人。
新帝繼位以來,朝中黨派紛爭劇烈,叔父和堂兄雖然已經退位,但是餘黨不斷,此時真龍出水,無異於上天相助,一時平息了不少朝中亂象……
北冥十四眯著眼睛,潮水一般的記憶,仿佛衝垮了堤壩,洶湧的向他襲來,不斷的侵入北冥十四的腦海之中。
原來自己,就是那個被人稱作喜歡鬼神、肆意淫/亂的殘暴昏君……
帝孔甲,少時有德,但因雙目可以見鬼,性情怪癖,其父怕他治理不好國家,將帝位傳給孔甲的叔父,叔父死後,將帝位傳給孔甲的堂兄,堂兄之後,孔甲終於繼位,成為大夏第十四任君主。
那時候的北冥十四一心想要治理好大夏,每日鞠躬儘瘁,但是朝堂之上的中傷不斷,黨派之爭將北冥十四描述成了一個喜好淫樂,鐘愛酷刑的暴君。
就在北冥十四走投無路的時候,竟然得上天相助,有一水龍從西河出水,隻降不升,落於王城,並且將自己身上的河圖獻給北冥十四。
北冥十四當即欣喜,令人將河圖臨摹下來。
水龍獻過河圖,本該立即返回,但是北冥十四並不想讓水龍離開。
他清楚的很,水龍是祥瑞之兆,而河圖是明君之兆,隻有這兩樣才能鞏固自己的帝位,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子民臣服。
於是北冥十四說了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句話謊話。
帝孔甲對水龍說,想讓水龍留在自己身邊,並不是因為水龍背上的河圖,而是因為帝孔甲喜歡他。
懵懂的水龍雖然是真龍,雖然是天神,但是似乎對於人類的爾虞我詐,虛情假意根本一無所知,突然聽說有人喜歡自己,竟然還欣喜萬千。
因為這樣一句謊話,水龍真的留了下來,隨後的日日夜夜,北冥十四為了大夏的祥瑞,為了留住帝王的象征河圖,不停的編造著謊話,不擇手段的巧取欺騙。
因為水龍緣起西河,因此北冥十四給這條被自己騙得團團轉的水龍,起名……安陽。
他想著,啊……原來真龍都如此蠢鈍,彆人說什麼話他都會相信,如此好騙,甚至不需要費神。
當時朝中有一臣子名喚劉累,自稱是曾經向帝舜的臣子“豢龍氏”董父學過養龍。
北冥十四心中大喜,立刻命令劉累幫自己養龍,封他為“禦龍氏”,並且將豕韋國賜給劉累,讓他做豕韋國的國君。
劉累一時成為了北冥十四麵前的寵臣,位極人臣,隻手遮天,隻要是劉累說的話,北冥十四全都相信,全都答允。
朝中大臣也因為知道主上喜歡養龍,所以無不阿諛奉承,讚頌劉累養龍養得好。
隻有北冥十四身邊的一個武將,多方反對養龍一事,那個武將和劉累乃是同宗,名喚——劉北。
劉北乃是北落星君下凡,其實和安陽一樣,都是上天派來助北冥十四興國的天神。
劉北多方勸阻北冥十四,讓他放棄豢養水龍,真龍隻降不升,終將會遭遇天譴,福澤是無法強留的,更何況,是出於惡意的欺騙。
但是北冥十四根本不聽,他不想放走安陽,那是一條水龍,那是能助自己興國的真龍,就算死後會下煉獄,北冥十四也在所不惜,因為他看夠了,看夠了那些蔑視自己,誣蔑自己,中傷自己的子民,他要做一個曠世之主。
水龍留在了北冥十四的身邊,大夏日益強盛起來,在北冥十四的手上,發展到了一個頂峰,百姓安居樂業,政敵心急如焚,但關於北冥十四的中傷傳聞,還是比比皆是。
政敵們詬病他喜好淫樂、奸/□□女、鐘愛酷刑、侍奉鬼怪、不敬天地,但是北冥十四不在乎,因為他知道,那些政敵在害怕,懼怕自己的強盛和威嚴。
大夏越來越強盛,北冥十四越來越忙碌,每日欺騙水龍的話,也越來越少,後來漸漸的,變成了三天見一麵,五天見一麵,半月見一麵,經月……不見麵。
水龍被劉累圈養在巨大的龍池之中,日複一日的盼望著能見到那身穿玄袍的君主,一複一日的相信著那些好聽的謊話。
劉累發現,主上對水龍的寵愛,似乎隨著時間的消亡,漸漸變淡了,漸漸變淺了,漸漸不怎麼上心了。
就這樣,劉累也漸漸變得懈怠起來。
直到有一日……
劉累來到龍池之畔,低頭看向龍池止水,那條白色的水龍靜靜的沉在水底,龍池中的水變得渾濁刺目,一片渾濁的紅色,是血……
水龍突然死了,背上畫著河圖的龍鱗被人剜掉,鮮血還潺潺的從鱗縫之間滴落流淌著,將渾濁的龍池,染得更加刺目潑辣。
劉累嚇壞了,主上讓他養龍,水龍卻被人殺了,河圖不翼而飛,龍鱗四分五裂,這無異於將真龍扒皮抽筋,如果一旦被人知道,劉累肯定難逃死罪,甚至牽連族人。
劉累連忙將龍池裡的水,放入海中,血紅色的池水緩緩彙入大海,漸漸消弭了蹤影,零碎的龍鱗也隨著血水,傾入了大海,再也找不到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