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可躲的?做了虧心事的又不是意意。”薑雲滄寸步不讓,“一直躲著不露麵,隻會讓那起子小人到處嚼舌頭,到最後越說越難聽。明天我帶意意去路祭,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沈浮是什麼貨色,再讓他們看清楚,意意是金尊玉貴的侯府千金,誰敢說三道四,先問問我手裡的刀!”
“你彆亂來,”林凝急急說道,“夫妻一場,又有孩子,將來的事不好說,你不能把事情做絕了。”
將來?薑知意心裡咯噔一下,抬眼看向母親。她麵容憔悴,眉心中有了細細的皺紋,能看出來為著她的事,母親這幾天都沒睡好,可是是,母親話裡話外的意思,她是決不能讚同的。
薑雲滄也聽出來了,臉色沉了下去:“沒有將來!意意好容易出了火坑,我絕不會讓她再跳一次!”
林凝並不認同:“無論如何,沈浮都是孩子的生身父親……”
“阿娘,沈浮要殺了這孩子,”薑知意打斷了她,“我擔驚受怕那麼多天,到現在都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活下來,我與沈浮,怎麼可能還有將來?”
“和離之時,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這孩子與沈浮,與沈家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他能活下來,我一人養他,我絕不讓他認那樣的父親!”
半晌,林凝抬頭,眼中有潮濕的水意:“你沒養過孩子,不知道養孩子的艱難,更何況是一個人養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最讓我擔心的,是人言可畏。你突然和離,沈浮又要落胎,傳出去讓彆人怎麼想?除非你們和好,沈浮認下這孩子,不然今後幾十年,就會有無數人在背後嚼舌根,議論猜測孩子的來曆,我和你阿爹在的時候還好,他們總會顧忌著侯府,如果哪天我們不在了……”哪天我們不在了。薑知意突然被這句戳中,眼睛濕了。她是嘗過失去親人滋味的,在這一刹那,她想起了長姐,喉嚨堵住了,耳邊傳來薑雲滄低沉的聲音:“意意還有我。”
他看著林凝,神色凝重:“無論世道如何,無論父親母親如何,有我一日,就有意意一日,就算我死了,死之前也會安排好她的一切,絕不讓她孤苦無依。”
他舉起手,似出征的壯士臨行之前誓師:“母親,我對天起誓。”
上沙場的男人是不怕談起死亡的,父親就時常說,大丈夫為國捐軀,不怕馬革裹屍,可哥哥這樣鄭重,薑知意在動容之外,又有一絲異樣。
屋裡有片刻靜默,陳媽媽悄悄抹眼淚,林凝紅著眼圈低了頭,再沒有說話。
薑雲滄重又拿起一顆葡萄,細細開始剝皮:“母親同意的話,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帶意意去路祭,露個麵就回來,不會讓她待太久,不會累到她。”
許久,林凝沉沉道:“好。”
翌日一早,薑知意吃完藥,換了一身居喪穿的衣服,跟著薑雲滄出了門。
清平候府的祭棚搭在出城的大路上,旁邊挨著幾家公侯王府的棚子,也有幾個素常有來往的武將人家,薑知意從窗簾的縫隙裡看見了遠處“錦鄉縣子”的字樣,是沈浮的父親,錦鄉縣子沈義真的祭棚。
當初成親時,薑知意的花轎進的是丞相府,不是子爵府,隻拜見了趙氏,不曾拜過沈義真,成親兩年,沈浮也從未帶她去過沈家,見過沈家任何一個人。
薑知意關上了窗簾,如今想來,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車馬在祭棚前停住,周圍幾家祭棚裡,立刻湧出一大群看熱鬨的人。
幾天之中,薑知意與沈浮和離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就連喝落子湯的事也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家知道了,眼下說什麼的都有,隻不過林凝閉門謝客,眾人都是猜測議論,究竟也不知道真相如何,眼見薑雲滄騎著馬走在前麵,旁邊又有輛七寶車,顯然是女眷,眾人都躍躍欲試,等著上前打聽。
恰在這時,遠處傳來吹打的聲音,送靈的隊伍來了。
數丈高的開路鬼、打路鬼走在最前麵,跟著紙人紙馬等物,棺木夾在儀仗中間,謝勿疑的車輦跟在棺木之後,再後麵,是送葬的官員、誥命,一行人浩浩蕩蕩,逶迤向城門走去。
“來了。”薑知意聽見薑雲滄低聲提醒。
隊伍中間,沈浮脊背挺得筆直,一雙紅腫帶血的眼,看向路邊的祭棚。